冬日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外已经光秃秃的树杈,轻巧的躲过窗棂的阻拦,慵懒的躺在屋内白色的墙壁上。让屋里的人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橙色暖意。
一缕光线从胡叔叔已经微驼的肩背上略过,让这个拥有倔强个性的老头貌似笼罩了一层光晕。他静静地坐在王大全对面的沙发上,用一双饱览了世间沧桑的眸子深邃的看着王大全已经被暖阳映红的脸。
“说吧。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胡叔叔端起放在手边的茶杯,静静的说。
王大全突然感觉眼前的老头像是换了个人,他说话的语气没有了原来的执拗倔强,取而代之的是轻柔随和的语调。王大全把自己大年三十晚上的遭遇向胡叔叔讲述了一遍。
看着茶杯里袅袅升腾的热气,他目光呆滞的说:“我感觉现在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身边对我好的人很多,我很感激他们,每当想起他们,我就觉得我很幸运,同时心里暖暖的。感觉这个世界充满了善意。”
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茉莉花茶,茶香迅速的从齿缝蔓延进了喉咙。他瞬间觉得非常放松起来,于是接着说:“但是,每当想起那些对我充满恶意的人,想起他们对我说的话,想起他们对我做的事。我就觉得这个恶的一面似乎更让我刻骨铭心,感觉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不太适合我继续呆下去。”
说到这里,王大全的目光又重新变得迟滞起来,似乎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点信念,被冲击的荡然无存。
胡叔叔听完王大全说的话,稍微向前探了下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点。他把泡茶的紫砂壶的壶盖拿起来,向前伸出,突然手一松,壶盖应声落在木地板上,摔成了三瓣。
老头的这一举动把王大全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怒了胡叔叔。王大全站了起来,双手侧垂,一动不敢动的站在了原地。
胡叔叔反而笑了,说:“你坐下,站起来干嘛?吓我一跳!”
王大全心说:“你都快把我吓尿了,你还说我吓着了你。这老头子,真是让人搞不懂。”
胡叔叔指着地上摔碎的壶盖,问王大全:“这是什么?”
“碎了的壶盖啊。”王大全一脸不解的回答,他不知道胡叔叔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你说它还有没有用?”胡叔叔接着问。
“都碎了,不能用了。”王大全回答道。
“如果你觉得它是垃圾,那它就没有用了,如果你觉得它还能用,你就会想办法把它再变成一个完整的壶盖。”胡叔叔笑笑说。
“你把它们捡起来吧,”胡叔叔一边说,一边起身找了一片有手绢那么大的布料递给了王大全,“包起来,跟我走。”
王大全一脸的疑惑,一边捡壶盖碎片,一边心里犯嘀咕。
出了门,胡大爷带着王大全来到了间隔两座楼的同一个小区的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胡大爷和蔼的问开门的小女孩:“灵轩,爷爷在家吗?”
小女孩一看是胡爷爷开心的叫起来:“爷爷,胡爷爷来了。”头也不回的就跑进了屋。
小女孩跑进的屋里,走出来一个看起来和胡叔叔差不多年龄的老大爷,眼睛上戴着一副眼镜,看面相脾气似乎要比胡老爷子和善些。
老大爷一见胡老爷子,高兴地说:“老胡,来来,快坐。”
“不坐了,给你找了点活。”胡叔叔一边说,一边伸手向王大全要碎壶盖,“我不小心把这个壶盖摔了,你给我修修。”
老大爷接过布包,小心翼翼的打开看了一眼,说:“哟,你怎么把这个宝贝疙瘩给摔了。”脸上还是挂着和蔼的笑容。
“你们坐会儿吧,得多等会儿。”说着托着布包和壶盖碎片转进了里屋。
王大全不知道胡叔叔这是唱的哪出戏,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胡叔叔看出了王大全的疑问,但是他明显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笑笑说:“坐下等会吧。”
等了三十多分钟,老大爷从里屋出来了,手里还托着那个布包,只不过,布包里的不再是碎掉的茶壶盖,而是一个用黄铜锔钉重新复原的完整的茶壶盖。暗红色的紫砂壶盖配上亮黄色的铜锔钉,让本来就古朴优雅的紫砂壶盖更增添了一份沧桑感,反而显得更有韵味了。
原来灵轩的爷爷是著名锔器大师段子善。他最擅长的就是锔补瓷器,只要不是碎成特别小的碎片,他都能把碎掉的瓷器用锔钉复原如初。
谢过了段老爷子,胡叔叔带王大全回到了家里,重新泡了一壶茶。两个人继续相对而坐,胡叔叔指着茶壶盖问王大全:“这是什么?”
王大全怔怔地说:“茶壶盖。”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善恶,”胡叔叔喝了一口茶,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所谓的善恶,都是你自己的臆断。如果你愿意原谅所谓的恶,那就没有恶。”
胡叔叔看了一眼略有所思的王大全接着说:“就像这个茶壶盖,你如果觉得它是茶壶盖,那它就是个另有一番韵味的茶壶盖,如果你继续觉得它是个垃圾,那它就是个毫无用处的垃圾。”
王大全点点头,对胡叔叔说:“您说的这个,我似乎明白点了。可是我还是解不开心里的疙瘩。我觉得像孔燕家这样的恶人,我依然没法坦然的去原谅他。”
胡叔叔叹了一口气,眼睛望向窗外。窗外光秃秃的树杈上,落了几只肥肥的麻雀,正在跳来跳去。他慢慢的转过头,看了一会王大全,悠悠的对他说:“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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