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眠谈诗词（十二）】最是乐观能成我——刘禹锡

        历时两百八十多年的唐王朝，既有开元盛世的辉煌，也有甘露之变的伤痛。诗人们经历的最多，偶尔的羽声慷慨豪情万丈总是抵不过胸中块垒屡遭贬谪。面对这些，刘禹锡不仅没有惆怅满腹，反而态度越发乐观从容，可见一个人的性格在他为人处世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梦得的诗风总是那么倔强，有一股子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拗。被贬了十年好不容易应召回京，就因为“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再次被贬。谁也想不到，十四年后他故地重游，又发感慨“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何处去，前度刘郎今又来”，当年紫陌红尘里那些得意的政治新贵哪里预料的到被排挤的刘郎还在继续战斗着呢。

        在广西、广东等地做了十几年的地方官，倒是给了他学习民歌的机会，《竹枝词九首》中“瞿塘嘈嘈十二滩，人言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显示出长期埋在诗人心里对兴风作浪陷害无辜的朝中权贵的无比忿恨。而“山桃花红满上头，蜀江春水拍漂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轻快明亮，如同刘三姐对唱的曲子，托物起兴却明媚动人，真是妙极。

        达天知命的态度很多人都有，在刘禹锡这里却内化为一种独特的战斗哲学，不仅自我疏解，而且敢于表达。白居易都为他沉沦下僚二十多年感到心酸：“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诗成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是啊，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好友柳子厚早已病逝，治国理想却还在远方，当真是寂寞啊！而刘禹锡却不这么看，反而以深邃的目光洞察了人世沧桑的新旧更替，“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更像是劝慰白居易要他放心的口气。

        对于李、杜、王、白，我都是先喜欢他们的诗才了解的本人，对刘禹锡则是因为欣赏诗人而喜欢他的诗。不像高山沧海那样令人望尘莫及，但是在你身边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有时开怀大笑称兄道弟，有时咬牙切齿怒怼权宦。磊落、可靠，值得信任。

        刘禹锡就是这样，他谈论三国旧事一点不端架子，“势分三足鼎，业复五铢钱。得相能开国，生儿不象贤”，点赞批评一目了然；他怀念故人想起往事，“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万千思绪，望眼欲穿。古人大多以凤自比，感慨无处栖身，“游必有方，哂南飞之惊鹊；音能中吕，嗟入夜之啼乌”，而刘禹锡却向往凌空振翅的鹤，“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冲破了秋天的肃杀氛围，给生命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正能量。

        云间歌声，教人休唱。身居陋室，何陋之有？最是乐观能成我，刘禹锡在落寞的的中唐复活了秦汉文学的磊落与昂扬，怀古不怨古，绝境不绝望。他不仅成就了自己，也给唐诗带来了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