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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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储蓄所人流天天暴满,不是取钱的就是存钱的,一派繁忙景象。储蓄所座落在镇西首,一条二级公路和一条国道十字路交叉,储蓄所就占住了西北角,因此在东面和南面各开一个营业门厅,又是座北朝南,光线充足,视野宽阔。
营业厅门前因靠近十字路口,也是异常的繁华。这里还是一个公交站点,人来车往不断,所以营业厅前就滋生着众多小商小贩,吃喝食用样样俱全,形成了自发小市场。应该是镇领导的英明决策,在修这段公路时又特意加宽了一半路面,六十四米外加每边四米人行道,公路在这里就象小广场,才使这黄金地段并不显拥挤。
离十字路口往北不远,还有一批特殊人群,在妆饰着小镇的繁荣,他们没有固定场所,天天坐车,又不用拿车费,车主反而要给他们钱……当然,因为他们是短工!现在的世道饿不死人,就是农村因着多了这个行业,只要身体好,不偷懒,就能是天天都有活干,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张愚就混在这群人当中。他知道自己年龄大了,极少会有人光顾他,就是在这里逛荡一天,也很难找到活~年龄大了,只有碰运气。这样的人不只他一个……也有年龄大的,但身体很好,在人群里混个面熟,叫人家知根知底,时间长了就有就业的机会了。
这里的人大都来自山南河北,方圆几十里地都有,不常干短工的人一个都不会认识,张愚要的就是不认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在这群人的掩护下,倒也不显得另类~他本来就是农民嘛!
张愚凑在人堆里,两只眼球却掉在储蓄所里。进进出出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但一直没有他需要的对象。因为来来往往的人都以车代步,而代步工具远远先进于他的两轮车~来储蓄所的车都是飞驰而来,转身而逝,不论是两轮、三轮还是四轮,屁股上都带烟,和张愚跟本没有共同语言。张愚可没傻到要蜗牛跟骏马比赛的程度,所以就逐个否定了。
一个头午就这么泡汤了,张愚不觉有些丧气:不是自己的专长,工作起来这么难!他瞅到最慢的一个老兄弟也是骑电动车来的,更加让他垂头丧气的是这人来存款!张愚不是没幻想老兄弟们突然把存折掉在他面前,但拣到存折又该怎么操作?他从来没和折子打过交道。一面胡思乱想,他是仔细又仔细看他的动作,透过玻璃门,可看到老兄弟向内衣口袋里放存折的每一个动作:安全完美!
已经下午一点半了,张愚无奈的走向油条摊。肚子里要公粮了!无论你是富翁还是乞丐,你必须要完成塞满肚皮的任务,不然它就会造反!这是不可逆转的定律。
张愚走到一个更靠近储蓄所门口的地摊,这里吃一顿饭不需要多少钱,象他的饭量,二十大毛足已。而且这地摊上有免费的白开水管够。摊主很热情,是对夫妻摊,对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 “吃饭呀大爷?快坐下,喝点水。”四十来岁的女摊主微笑和张愚打着招呼。张愚也回一个笑脸:“恩,给我两块钱的油条。”张愚嘴上大方,心里却在滴血:唉!就奢侈一顿吧!再也找不出比这更便宜的饭了!
又过来一个卖苦力的,摊主绽开着一成不变得笑脸招呼着,那人却径直来到张愚饭桌上,一面吆喝着:“来七两油条,一碗豆腐脑。”看来摊主认识他了,在招呼话后加了一句:“呵呵,没人做伴你就吃不下去吗?这次可是有坐啊?!”
那人道先不理摊主,对张愚道:“兄弟,也是打工的吧?新手?”才对摊主说道:“常来照顾你,秤可要旺着点!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习惯,要聊着吃起来才带劲!”
张愚对陌生人留着三分戒备,只简单回答一个字:“恩…”且声音小的可怜。但他心里在嘀咕:“你多大呀?竟敢在人前托大?
那人又说了:“你刚来没有找你的吧?找不到活?”其实他并不在乎张愚是否回答,因为他不等张愚回答,在接过豆腐脑后,又说:“新来的头两天能下去的不多…不,应该说很难,除非是大忙季节,那时候人快得象刀刃。”
豆腐脑都是以大众口味调制,材料已加好,可那人好象南蛮口头,又狠狠加了一汤匙辣椒,才满意的舀着喝起来。张愚出于礼貌,仍然惜字如金的回答:“恩,不好找。”
那人看来闲着就发急,不甘寂寞;他拿一支油条,一口咬去半截,而且一支两批头都没分开,令人咋舌。张愚不禁暗笑,不想那人眼好,竟然看出来了,道:“笑什么?我可是卸了一个大车才来的,饿坏了!”
张愚忙陪笑道:“老弟别想歪了,我可没别的意思,是看你吃得太急,不好消化。”惹得那人哈哈大笑:“没事,天天跑外的人那来的拿巧作怪?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话是开山虎,那人继续说:“你不愿意我称哥吧?所以你就叫我老弟?告诉你吧,干这一行的就怕人家说你年龄大,这骡子马大了能多卖钱,人年龄大了就没有人用了,所以我明明知道你比我大,可也得一口一个老弟叫你了,哈哈…”
原来如此!这里头也净是道道!张愚不禁叹气:“唉!我就是干建筑的,人家嫌年纪大了,不用了!没办法才出来碰碰运气。”张愚说这话倒有一半是真的,他也想来打短工,这是目前他想到的挣钱的唯一门路。他对老伴的计划已基本失去信心。
那人开了话匣子就滔滔不绝:“不过也别小看了打短工,这里比干建筑要混钱多,就是累点~有时挣到一二百元呢!”好象怕张愚不相信,他补充说:“那天卸了三大车煤,你猜挣多钱?大半天的活,一车六十,你自己算吧!”
张愚又是一个惊叹:“真厉害!这不你们都有存钱了?我还以为下力的只能温饱呢!”张愚还在想着:可惜!我年龄大了,要不谁还愿意偷回来?
那人说道:“我也就是饿了,搁往日里就喝两盅解解乏,我和工友们过一段时间也凑凑热闹,人活着拼死拼活不就为了这张嘴吗?”他突然看到了什么,努努嘴,小声说道:“还有不舍得吃喝的人,连老婆都没时间碰,眼里全是钱了!”
张愚随即看去,却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正蹬一辆脚踏三轮过来,好象有什么重要事,匆匆忙忙。张愚疑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女,只不过身材好些而已,没什么特殊的呀?
那人见他不解,悄声又说:“这女人的丈夫在城里打工,混钱不少,但一个月也不回来一次,嫌浪费车票把钱打过来,养一个赔钱货,还要她上大学又读研呢!差不多嫁出去不就得了?自己累死不说,两口子都叫女儿弄得分了家!”
张愚问道:“你认识她吗?为什么这样熟?”他只是随口一问,知道不知道他无所谓,纯粹是心不在焉。那人却很认真,觉得张愚是一个不错的听众,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是邻庄,我能不知道?就是不愿耽误人家工夫,才不和她说话!”他看看已经下了车子的妇女,说:“看见了没有?又来取钱了!闺女在家,她两口子舍不得吃喝,闺女却是要一个给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愚听这话内心不由得一阵颤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是天无绝人之路,回家一定让老婆子好好烧柱香,多磕两个头,今年的财神就是她了!
一个女流之辈,张愚自觉能对付得了。他正在心里盘算着,那人又道:“她两口子都一个样,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准是还要去加工厂干零活,计件的,所以早晚都行。”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张愚道:“兄弟,吃饱了没有?我要回家了,反正下午更找不到活了,明天再来试试。”说得那人一愣:“怎么说的正热乎你就走呢?不再啦一会?”
张愚笑笑,答道:“不了,找不到活家里也有事要干,老百姓哪能闲着?”抬头看那妇女,已经从营业厅出来,胸前饱鼓鼓的长大了许多,就慢慢去推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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