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策是一门艺术。归根结底，是散策者的凝视--以这种或那种美--照亮了一座城市。
是什么让一座城市美丽?
游客可能回答，是它的古迹、博物馆或好客热情；而居民则就实用层面考量；建筑师着眼在创造的潜力；历史学家关注其遗产的保护；至于野心家则聚焦于是否位在权力中心（政治、经济、文化…)；其他人可能关注移动的便利性，还有一些人（越来越多）开始思考它是否在气候变迁中有优先的考量...
答案是所有这些（以不同的比例）的混合，取决于每个人。
城市漫游，从最小的（朗伊尔城 Longyearbyen）到最大的（上海），途经安特卫普、广州、札幌、巴黎或圣旺 Saint-Ouen
了解一个城市最好的方法可能是在那里散策⓵。我曾说，喜欢迷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在它的街道上随意漫步，观察和感受它的节奏、它的流动、它的习惯、它的生活。路线随兴飘忽，全凭本能，有意或无意地突发奇想：往这方向走，因为我从远处看到的建筑似乎很有趣，拐进这条街，因为人家厨房里散发出诱人的气味，还是在这头看个热闹，或宁可上那头为了寻得静谧。这样的散步展示了这个城市的许多方面，如果你足够细心和好奇，就能发现到旅游指南中所没有的细微区别，而这些细微区别构成了这个城市的本质。
"这座城市只在表面上看似同质。根据你所在的位置，她的名字带有不同的口音。没有任何地方—除了在梦中—比在城市中更能体验到这种边界的现象。想了解这一点，便意味着必须知道那些作为划界的线经过了哪里，沿着高架桥，穿过建筑物，来到公园的中心，循着河岸；这意味着掌握了这些界线以及不同领地中的内飞地⓶。界线划过马路；它是一道门槛；你向虚空跨出一步，就进入了一片新的领土，仿佛你迈出了隐形的一阶。”
《巴黎，19世纪的首都Paris, capitale du XIXe siècle. Le livre des passages》- 瓦尔特 · 本雅明
这就是为什么我也喜欢在我熟悉的城市里散步。去感受这些界线，去理解它们，同时将时间维度添加到不断更新的发现中。这种时间的深度可能是一个宏观的大历史所致，更可能是一个更加私密的故事，也就是个人经验。
例如，巴黎大堂区 Les Halles 创建于1137年，是个为城市居民提供新鲜食品的中央蔬果批发市场，并到1969年之前一直扮演这个角色。它目前的名字来自于19世纪中叶，由建筑师维克多·巴尔塔德 Victor Baltard 所建造的12个玻璃与钢构大堂，以容纳日益增长的市场活动。其中，整个大市场里头的小麦交易大堂，最后变成了巴黎证券交易所（现在则是皮诺私人收藏美术馆）。1960年代末，市场搬到郊区，大厅被毁。12个大堂有一个被保留下来，在离巴黎只有几公里的马恩河畔诺让Nogent-sur-Marne 还可以欣赏得到其过去身影。由此释出的空间，则供作巴黎大堂购物中心 Forum des Halles 的建设，它将一个市中心的地下火车站、与一个购物中心结合在一起。后者于2016年进行了翻新，从此“Canopée des Halles⓷”随之出现。
在这个我熟悉的街区中散策，这个将近1000年的历史（上文中我简短描述了）安居在我脑海中的某处。但它也唤起了一个更短、更个人的小历史。我的祖父也曾走过这里，穿梭于19世纪下半叶典型建筑风格的12座大堂之间。我想象他精力充沛、匆匆忙忙的步伐，在巴黎大市场里忙上忙下，批发水果和蔬菜，然后再前去乡间的市场上转售。我父亲接手了家族生意，但他是在郊区的新菜市批发的。然而他还是总说自己每周去“Les Halles”三次。
Les Halles 之夜，1967，照片 Robert Doisneau © Ateliers Robert Doisneau
就我自己而言，在青少年时期的大部分时间中，我都埋首在巴黎大堂商场里那间全法最大的书店中阅读。那个设计糟糕、黑暗、脏兮兮、安全堪忧的老旧商场，我儿子还太小，他不会记得。我想，他对Halles区的画面将是 La Canopée，以及正对面的证券交易所，他偶尔会和家人去那儿参观当代艺术。
它是大历史（城市的历史）以及小历史（个人的历史，在这里最多覆盖了四分之三世纪）的叠加，从而赋予在熟悉的城市中散策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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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们继续关注城市所提供的所有不断更新的惊喜。正是这种好奇心和重新审视我们周围事物的能力，让我们在漫步巴黎、鹿特丹、佛罗伦萨、纽约、上海或京都的感到无比乐趣。如果我们谈论当地的乐趣各有不同，那么毫无疑问，这些城市也各自拥有不同的美丽。
这种不带偏见、坦率而又不失批判的目光，是艺术创作时所必须运用的。所以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可以说散策是一门艺术。归根结底，是散策者的凝视--以这种或那种美--照亮了一座城市。
威尼斯、京都、米兰、香港、圣旺、那不勒斯、纽约、巴黎……城市们只展示我们准备好要看见的东西
“一座城市之美”也是最近在巴黎城市规划展览馆 Pavillon de l’Arsenal 举行的展览标题。这个展览通过社会学家、哲学家、艺术家、景观设计师的观点，提出了超越城市规划和建筑的问题……展览中提出了，这种对城市的质疑并不新鲜，它已经发生在许多时代，人们的反应也在不断演变（汽车的地位正在减低，遗产保护变得越来越重要，生态问题正在浮现……)。内容丰富而引人入胜，发展了构成城市的一切，并以一个例子为基础：巴黎。这也是它的局限性所在。我很想看看这项研究与那些较新、或者遵循不同发展轨迹的城市合作，能给带来什么结果。
[1] - [3] / 巴黎城市规划展览馆的最新展览“一座城市之美”现场展出图 © Pavillon de l'Arsenal [4] / 从皇家桥眺望的卢浮宫、新桥和四国学院，尼古拉斯·拉格内 Nicolas Raguenet 画作，1755 年 © 巴黎博物馆 / Musée Carnavalet [5] - 巴黎歌剧院大道的挖掘工程。Charles Marville摄于1876 年 © Charles Marville / BHVP / Pavillon de l'Arsenal [6] - 短暂的梯田，摘自800多张照片系列中之一，由Encore Heureux建筑事务所在巴黎制作，建筑师，2020 © Encore Heureux建筑事务所
这次以巴黎为中心的展览让我很不过瘾。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一座城市、任何一座城市变得美丽。为何不是你的城市？是的，阅读这篇文章的你，你的城市（或你居住的城市）是如何美丽的？在评论区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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⓵ 散策：杜甫古诗中使用时指得是拄杖漫步，现用法多依日本汉字之意，与散步类似，但意思稍有不同。
“散步(さんぽ)”指的是为了散散心或是稍微运动一下, 然后在住家附近走走之意。
“散策”(さんさく)则是一边欣赏四周的风景, 一边慢慢散步的意思。
⓶ 内飞地：意指某个国家境内有块土地，其主权属于另外一个国家，则该地区称为此国家的内飞地。在本雅明的这段文字中，利用领地接壤或镶嵌的概念，来描述城市中不同领域与势力范围的鲜明相异与区隔。
⓷ Canopée des Halles：这是为了2016年翻新巴黎大堂时，所新增建的树冠形状的巨型天蓬，现已是该区最大地标，底下就是文中提到的地下商场以及火车站。巴黎人通常直接用 La Canopée 昵称整个巴黎大堂购物区。
从塞纳河沿着塞瓦斯托波尔大道望向巴黎北部，2015 年 © Philippe Guign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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