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的时候，王家新打电话过来：“你几点下班？”
“五点半！”
“给我地址我去接你。”说完就挂了。
李妍姝觉得很奇怪，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太认真了，和往常不一样。竟让李妍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家新到楼下的时候，李妍姝还在开会，王家新直接上来了，他坐在会客厅，点燃一支香烟，却没怎么抽，看着它一点点燃尽，就像他看着他妈妈，将一点点迈向死亡。
今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到公司，早早的开始处理公司的事物，在跟李妍姝聊完之后就接到了疗养院看护阿姨的电话：“家新啊，今天医生告诉我说，你妈妈她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之前她的身体一直退化着，四肢一点点变细。今天早上有一个男人来过，说是你爸爸。我怕他是坏人就一直往外赶他，推搡间，他说：‘以兰啊，我是贵生啊！’不知道怎么了，你妈妈就出问题了。我连忙叫医生。医生说还好叫得及时，不然她有可能当场死亡。后来又说你妈妈她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也许，更短。”
王家新脑子里突然炸开，里面全是“她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或许更短。”
会议室和会客室对面，李妍姝从会议室出来就看见王家新坐在那儿，他也看到了她，一言不发，眉头紧锁，眼里是拨不开的忧郁。
直到坐到车上，王家新面无表情地说：“我妈只有三个月了，我爸出来了。”
这算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但是好消息因了坏消息的原因却也让人高兴不起来，倒是让人想哭。李妍姝突然感觉身边这个男人的脆弱。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哪怕是读高三，他坐在她旁边，他爸破产时，他都坚强地没对她透露过一个他爸破产的字眼。那时候，他最多也就不理会她的骚扰，一言不发地看她兴兴地来悻悻地去。
她看着他，他眼里充满了无助和悲伤，她转过身，倾身抱住他，“没事，你还有你爸，还有我，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王家新在李妍姝的怀里闭上眼，听见李妍姝的声音轻轻的说：“这三个月好好的陪你妈妈，尽快找到你爸爸，让她走得安心一点。”她边说，又轻轻的拍他，就像，在哄一个孩子。
李妍姝看着王家新现在这个样子，心想他应该开不了车了，于是叫他坐到副驾驶，自己开车往疗养院去。
王家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前方，回想着小时候读初中，读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他爸对他很严苛，上学放学基本都是骑自行车，夏天补课的时候，太阳毒辣得很，但是他还是依旧自行车来往，一个夏天把自己晒得黑不溜秋的。妈妈就很心疼他，跟他买各种防晒用品，得空了还会开车接他。但是她也是在公司里做财务的，所以接他的次数并不多。只是每每一个夏天看到他骑自行车，她总是很心疼地给他煮解暑的饮品，让他回家就能喝着冰镇的饮品。
大学的时候，他没有多少钱，经常在外面做兼职，饥一顿饱一顿，但只要回到家，妈妈总是给他做好多菜，在家里多待几天，她就变着花样儿给他做菜。
读高中时有时候他遇到无法解的题，在爸爸那儿总是：“小新啊，我还有事，你自己先琢磨琢磨。实在不懂再来问我。”可是他妈妈总是能很快地就帮他把题解出来。并且将对应的知识点一一地给他作详细的解释……
车子到达疗养院，李妍姝停好车和王家新一起下车。到了病房看到他妈妈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李妍姝坐到床边，从被子里捞出他妈妈的手，心里惊讶于他妈妈手臂的细，但表面却说：“阿姨，我是妍姝啊，家新以前读高中时的同桌。我和家新来看你了。”这时候王家新也坐下来，握住他妈妈的手，哑着嗓子道：“妈，是我，我来看你了。”王家新抱住妈妈的手，眼泪终于落下来，沁进床单，留下一个圆形的湿痕。就像一个人来到世界，最终消失，于世界也仅仅是一个会干的湿痕，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一样。
李妍姝看着王家新，心想：人生在世，多少如意之事，可我们依旧活着，大概只有到了死的那一天才会发觉：原来快乐是多么的难得。就像上午，她还高兴地想完成一个单子她会怎样怎样，可这一刻呢？
后来终于出了疗养院，李妍姝把王家新送到住处，准备回家。坐在沙发上的王家新突然抱住她：“别走，陪陪我可以吗？”沙发是灰色的，窗帘也是灰色，地面干净的没有一点灰尘，李妍姝摇摇头：真与他的性格不符，可是转念一想：或许这才是他生活的一面。
她想了想，他们还没有吃完饭。于是她走向厨房，冰箱里有很多吃的，胡萝卜，鸡肉，西红柿，鸡蛋……
她做了胡萝卜炖了鸡肉，西红柿炒蛋，一盘青菜。上桌的时候，王家新正在打电话：“确定是他吗？”，“好，把他的联系方式发到我微信上。”“谢谢，再见！”
看到菜的那一刻，王家新的脸才缓和了些。他走到餐桌前，打量了一下李妍姝：“挺好的，很有卖相。”
李妍姝看到他这样，舒了口气，笑着说：“尝尝？”
于是两人坐下来开始吃饭，边吃边聊：“你刚刚在找你爸爸吗？”
王家新顿了顿：“是”
李妍姝：“我想你爸爸他应该会来找你的，毕竟你们是父子。”
王家新：“你不懂。”
李妍姝想了一下，说：“好吧！总之，你现在并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的。”
王家新说：“你以什么身份？”这么随意，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但是眼睛里的期待，却蓄势待发。
李妍姝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说：“朋友啊！”
王家新的眼神暗了暗，就像一朵迅速凋零的花说：“你还记得你读大学的时候经常收到礼物吗？你还记不记得大二的时候你和你同学说想有人在跟踪你吗？你还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在荆州？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我妈在这里？你觉得我空间里那些女孩真的是我女朋友吗？”
李妍姝不知道怎么的，被问得哑口无言，呆愣愣地看着他，只见他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考时约定好的，去一个城市，互相照应？”
李妍姝突然就觉得头疼，过去的种种就像放电影般放过：她和他在无人的教室里，他对她说：“我们都去武汉，然后你帮我，我帮你，我们考研，我们一起出国！”她嗤笑：“好啊！”那时候她已经患上抑郁，本想着是糊弄过去，她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有病，而且，好不了。后来她去了荆州。
寝室里，她对着桌子上的快递发呆，这是谁呀！虽然快递的发件人写着王佳丽，但她知道，是王家新。
学校的外面，她正在巷子口买面包，穿着黑色体恤的人看见她转过头，立马消失在巷子里。
脑袋里还是回放着高中时与王家新的种种，原本，已经被忘了的种种。
她突然觉得头好疼。王家新看着这样的她，心绞痛着，不让她想起来，他们就没可能。
李妍姝指了指包，包里有药，她服下药没多久就睡了。王家新把她抱进房间里，看着她的脸，就和读高中时一样，安静，无害。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然后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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