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

作者: 昔子今 | 来源:发表于2019-05-06 11:42 被阅读38次

    那个男人凌晨三点多在酒泉下了车,一起下车的还有跟随他的两个女人。

    火车经停兰州,穿越河西走廊的武威、张掖、酒泉、嘉峪关、到达敦煌。

    早上七点,我被卧铺车厢的广播轰醒,揉了揉眼睛,拉开两层窗帘,外面是万丈光芒下苍莽的戈壁。太阳在我们身后渐行渐远,入眼的全是沙子和土,看不见一个人,世界光溜溜的。

    闹钟还没响,但我已经错过了日出。我贪婪地盯着窗子外面的世界,不想忽略一粒沙子,一颗尘土。半个钟头过去了,世界还没有变,只有凸起或凹陷的土地。

    晨光下的戈壁滩

    风车!是白色的风车,数不尽的风车,一排排、一列列转动得风车!火车呼啸着掠过它们,足足有半个小时。

    然后是白杨,一棵、两棵、一排、两排,成群结队般地出没。树的中心肯定是村庄,地里已经有开始劳作的人。女人裹着头巾,男人却什么也没戴。他们的身后是跟大地一样颜色的房子,灰白的墙壁,灰白的屋顶,挤兑着袒露在单薄的调色板中。

    车厢里的人们开始走动起来,门几乎都已经敞开。那个男人走后,我们这节小车厢就空了。他们是在兰州上的车,男人的头发没了,发根还没有发新的迹象,他是被两个女人搀扶着走进来的。

    我很少听到他说话,基本上都是住在我上铺的那个较年轻的女人问他,另外一个稍年长的女人住在前面的车厢,只偶尔来望几眼。他们讲得不外乎是这条‘走廊’上的方言,仔细听大约也是听得懂的。年轻的女人给他垫了两个枕头,他靠在上面眯着眼睛,气息不浓地假寐。天还没黑透,这里的白日果然是长的。

    世界很大,村庄很空。从兰州一路过来,火车经过的村子,有些房子的墙壁侧翻,有些连门窗也没有,都显示出年久失修的样子。白天倒也看不出和旁的地方的区别,到了晚上,村庄里只剩下萤火虫般的光,就知道这个村庄到底还有多少人在,有多少人住了。他们都去了哪里?是像我一样仍在路途,还是再也不会回来。

    那个男人睡在我对面的床上,我能闻到他搭在外面的衣服上淡淡的西药味,没有什么悬念,他们刚刚从省城的医院出来,准备返家。一个地区的面孔总能和那个地方扯上点关系。他们的脸是沙子的颜色,口音也仿佛带有沙子划过大地的摩擦声。

    一个人到底能够走多远,从一个叫家的地方来到无数个无以为家的地方。横跨东西、南北,那也只是在地图上有迹可循而已。

    读者的《读者》

    兰州城并不大,我想去的地方并不多,断断续续两天的时间都走了。

    历史博物馆、兰州大学、《读者》杂志社。

    很早之前我就在想,这样一本杂志居然产出在西北以北的地方。在我阅读它的一二十年的光景里,时常觉得它离我是那么的近,而在地理位置上又是那么的远,我何时才能真正到达。

    现在我走在读者大道上,两旁的树木葱郁,道路宽阔,左手边还有几棵已经百年以上的旱柳。它们的叶子已经全部抽出来,条条缕缕地伸展开。我为自己身临其境而产生无法言说的情感,是故友还是初识,是久别重逢还是寻觅后的期待。

    一座城市有河、有书、就已足够。

    离开黄河母亲,向这条在两千多年前就被开拓出来的丝绸之路上去。大漠朦胧的风沙中,依稀听到来自古老国度的幽幽驼铃声。

    它们从远处来,又往远处去。

    火车经停在嘉峪关这座新兴的城市,窗外有驴友装备齐整地背包前行。在这样的地方,外地人大凡都是这样的行头,帽子、眼镜、围巾、防风防晒衣。如若不是如此这般,怎能抵挡日头和风沙的照拂,又怎能看上去像个旅人。

    前一天下午还在兰州城冻得只好躲进屋里,这一刻就在温暖的晨曦中下了车。没有风,更没有沙,一切都很舒适。路的两边都是树,枝叶繁盛,草木葱郁。倘若你忽略了远处的鸣沙山,这里就完全可以和江南的春天媲美。

    只是空气中总是有气若游丝般的烤肉味,孜然和胡椒粉使得这里和潮湿的南方区别开来。路边的槐花一串串地结在椭圆浅绿的叶子中,白色的花瓣在以沙漠为背景的图片中并不显眼,它们低调、内敛,只是偶尔吹过的风带来的一阵阵馨香,让你不得不直视它的存在。

    除了兰州城,我很少在其他城市看到过这么多的槐花,紫色的槐花更是第一次见到。我并不曾用脚步丈量过其他地方,我想或许这一条河西走廊上一路都是如此多的。

    我们家乡的槐树大多都长在水边,而这里几乎是看不见一个池塘的。当然,除了那个月牙似的泉。

    游客快走尽了。月牙泉旁灯火明亮,泉的一周也被镶上了翠绿的光,在微凉的夜中,泉水更加清澈。走到高处,水中起了风,带动水波的流转,千年的月牙在千年后也不曾圆满。天上的月亮盈亏了无数次,地上还是一眼千年。

    夜色中的月牙泉

    山的三面都是山,有人在半山腰晃动手里的灯光,在高声歌唱。这个刚刚升起的夜色喧闹得似天上的繁星一般,混沌不明,又若隐若现。

    我赤着脚,挑着鞋,在太阳还未落山时爬到了鸣沙山顶。那里早已坐满了一排排人在等候黄昏时的日落。我无心这些,只想知道山的那头是什么,沙漠?戈壁?还是又一座山。

    走一步退半步,沙路辗转,爬到山顶时太阳还未落下去。山的北面是城市的边缘,是那个我投宿的叫作鸣山村的地方,东面是戈壁,一直延展到莫高窟,南面还是山。有人行走在南面山的脊梁上,翻过去看山的尽头,我已经爬不动了,盘腿坐在山顶背对着夕阳远眺。

    是什么信念让那些来自遥远国度的行脚人赶到这里,是什么信念促使人们在山壁中凿出一个个洞窟。飘逸的丝带,丰腴的面庞,斑斓的色彩,巧夺天工的造型艺术,一个人恐怕穷其一生也很难把莫高窟里的壁画揣摩透彻。一千多年的岁月才累积出现在的模样,又怎么能在短短几十年里看尽铅华。

    我曾经在陕西省历史博物馆因为看到大阵容的汉代陶俑而眩晕,那种心灵的震撼,直冲头顶,迷惑了神智。而此时,我跟随讲解员站在满窟的壁画前,庄重,敬畏,生不出一点杂念。

    莫高窟

    这样一个窟要耗费多长时间才能完工,要多少人把混着泥的汗水洒在这里,在条件如此简陋的地方,寂寞而又执着,一年又一年,不知疲倦。我们又怎么能拿现在的艺术跟它们媲美,在时间上就已经输了。

    一群队伍推着一群队伍往前走,虽然我想驻足观看,也只好走马观花的随大流。有些艺术不需要你过多斟酌,只一眼就能直入心底,它们看惯了千年的风霜雨雪,又怎会看不透眼前小小的一个人儿。

    早在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前,壁画艺术就在全世界范围内零零星星地出现了。我们的祖先用这样一种方式传承他们的思想,即使多年后,还能生出些许温暖的遐想,人类共同的基因决定了我们的思维,记忆潜伏着提醒我们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人囿于在自己生活的几十公里,遵守那里的规则,习惯那里的风俗,即使行走的范围变大,也还是和以前的自己并无区别。我想行走的目的不是丈量土地的面积,而是在拓展心灵的宽度。

    第一天下火车宿在兰州城里。晚上十点钟,拉着行李进了一家生意火红的烧烤店。拿菜单过来的是一个年龄并不大的女人,她裹着粉红色的头巾,上面缀着闪亮的晶片。

    她笑容真挚地询问我们要点的菜,我拿来菜单指给她看,她大方的跟我说自己并不识字,让我讲给她听。虽然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但我并没有表现得和往常不同,多讲几遍她就记住了。在收银条给到我的时候,发现她减少了一份菜的份量,价格也随之降了一半,我很感谢她这样帮我们做了主张,菜的确是吃不完的。

    有时候我很好奇别人的生活,凭想象构建他们的日子。只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人,有几人不被我们约定俗成的规则束缚,又有几人能跳出生活去享受生活。

    人和人之间是有很大的不同,但出生和死亡是一样的,活着也是一样的,只是生存的方式不同。如果一个人有权、有钱,而他从来只顾自己,无暇顾及旁人,那和旁人有何关系呢?和我又有何关系呢?

    这个小饭馆开在并不起眼的一条街上,以至于返程时我们想要再去都找寻不到。虽然我忘记了它的名字,遗漏了那条路,却一直记得那个女人粉红色的头巾,和她头巾下粉红色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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