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孤零零一个人走到楼下不远的杏林。
从楼梯口出门左拐,向前,路过一个圆圆的石门,越走越廖无人烟,听着脚步声,从石板路的清脆变成草野的沉闷,杏林就到了。
杏林不大,约二十几棵杏树。北方春雨颇多,每一次出门都有湿哒哒的雨气,而杏林也总被雨雾笼罩着。天气微寒,杏花还没有打苞的迹象,周围散发着草木的气息,但是却很少有人来。
北方春的五月,八九点钟或是下午两三点钟,谁能来这里闲逛呢?无非是老人,可是这样的微雨天气,老人也在家里,播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或者只让电视亮着,听着声儿,卧在软榻上瞌睡。
是没有人来的,确定是不会有人来。雨天,杏林,一把伞,只有我。
所有的事物,即使再明媚,这样的雨天,在杏花还没有绽放的季节,都会蓄力起一汪淡淡的忧伤。
我也是。那一段落寞的时光,那微雨落花的季节,都是一个人与这杏林相伴,说不出的清凉,说不出的孤寂。偶尔有借着杏林的小路,拎着果蔬或者打完麻将,从这里抄近路回家的人,三三两两,隔着树影,听着他们计划着日子的行程,我都仿佛与她们的生活,隔得太远。
杏花的白果真是从古画的宣纸上描绘出来的,浸染了岁月的湿气。那一段时间,是我人生的低谷。从医院回来,我整个人就枯萎下去,不定时的复查,看病,复查,每次去医院手心都浸着汗水。好多次,为了不让自己过度紧张,就在医院的角落里,一个人安静地写字。而也有很多次,目睹了医生对病人的斥责,并毫无避讳地告诉人家无药可救,这也造成了我的恐慌。
加上回来后,因为无法工作,单位里诸多烦心事。一瞬间,觉得生与死,就如同花开花落,谁会去在意呢?生命的陨落,如同尘埃,那么轻,那么没有价值与意义。
就是带着这样的情绪,我远离了人群,远离了昔日的好友。心里想着,如果有一天,我真就这么没有了?不也是如此罢。
心沉了,在这个喧嚣的世界想沉到深潭里去。人活着,还不如一棵树,一棵树还有人来惦念它,还有人来这里道一句,这花真美。而人呢,太轻易了。
那些日子里,我情绪低落,无处散心,加上身体没有康复,无法走太远,杏林就成了我唯一的知己。早上。我总是披了衣服,拿着书,去拜访它,如同拜访一位久违的故人。
记得那次,隔了几个雨天,在黄昏的时候,我又从小区的圆门钻出来,蓦地闻到一股格外淡雅的香气。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原本还含苞待放的杏花全部盛开了。远远望去,那份淡粉,美得淡雅,美得清凉。在附近赭红色的围墙下,衬托得格外疏淡而又有着远意。
不知道从哪里读到,说杏花的红是被水兑过的曙红,有着岁月湿湿凉凉的香气。这样一想,这杏花的白果真如从古画的宣纸上描绘出来的。它浸染了岁月的湿气,又饱蘸了时光湿哒哒的笔墨,如此的素粉,一小朵一小朵嵌在生铁色的虬枝上。在岁月面前,它蓄积了向上的力量。
盛开,盛开。生长,生长。
杏花开花的黄昏是再普通不过的黄昏,杏花凋落时的清晨也一定是再普通不过的清晨。而我们寻常的每一天,哪一天不普通呢?我时常也记得朱自清《匆匆》里的句子:“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
我深深知道,我抓不住时间的,那些我们看不见的分分秒秒,正如更漏滴水,一滴滴地流去。我们不知道我们因何而来,更不知道何时离去。这人生的每一步,无论是盛夏的星光,亦或是冬夜的炉火,都应该值得我们去爱与欢喜啊!
那一天,我站在那丛淡白的杏花下,不禁潸然落泪。
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那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与杏林相伴。坐在杏林里读书,有去年的枯杏,沉落在身旁,也有花蕊寂静凋落;而新生的树苗,在脚下安静地生长。只一瞬,就感觉世间美好,如同初生。
我也时常想,我该写出怎么样的文字,来给看到它的人。我想,只有温暖与治愈。我们每一个人,谁的生活不是支离破碎,连我文学社的一个孩子都说,她的生活一团糟。可是,我们需要的是珍视这份困难的信心与勇气,等风来不如追风去。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生命”二字更重要。而“生命”的芬芳,也许就是这兑了水的杏花,初蕾红硕,盛开浅粉,凋落又薄白如纸。然而,沉杏坠落,初杏生长,一切都是新的,都充满着力量。
岁月的深处,如果可以,我想做一朵陈年的杏花,在露水微凉的晨曦,在星河璀璨的夜晚,枕三两月色,洒杏花微雨,安静生长,沁香开放,把花香送给每一个路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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