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局

作者: 他化天 | 来源:发表于2018-10-23 12:52 被阅读57次

    如果你还记得圆明园村,那你一定认识彭生。

    彭生的阿叔何路,十年前火了。起因是他生了病,一个落魄的老诗人,穷得只能在床榻上哀吟。后来干脆哀吟也省了,饥饿让他闭了嘴。

    圈里的朋友都是有心无力,上帝发了话,要是在圆明园村五十一家住户中搜刮得出三千块现金,他立马取消神籍。

    亏得有个路子稍广的难友,勾来了几个小报记者,费了好几瓶烈酒,加上米兰姐大胸脯和次等香水的双重催化。“拯救落魄老艺术家活动”居然在网络上引起不小的波澜。

    老叔十年前在互联网上走红的经历,让彭生对当下网民的种种疯狂,时常觉得不屑,“一代不如一代了,现在的网友远不如从前纯粹!”

    何路好了以后,为了答谢众人的好意,筹划了一次小范围的行为艺术。

    腊月十三,天降大雪。老光棍裸体趴在雪地上,用鼻尖将一粒花生米推动了半公里。

    计划是要推动不多不少整一公里的,但是太冷了。

    虽然有点半途而废,但何路并不那样认为,因为缺憾也是一种美。基于这个理论,他临时为这次行为艺术命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名,“缺憾——半途而废的艺术”。

    他当然很满意,但还是很谦虚地向侄子征询意见,“或者你觉得‘半途而废’改成‘颓废’怎样?”

    “操蛋!“彭生无视老家伙纯真的眼神,把衣服和裤子一股脑儿扔给何路。

    他还有要忙的-----拜访那半公里内所有的住户,让他们对这次行为艺术守口如瓶。毕竟,三五百的捐款还会时不时的到来,老家伙这么一闹,不知道会让“好心人“作何感想?虽然艺术的爆炸力多存在意识和现实的落差中,但又何必因为钱而去触碰那个临界点呢?

    口水说干,彭生回到住处,他本来已经安心了。但在门口那个“拆“字面前,他又开始闹心。

    老光棍从窗口探出头来,问:“看见我红色的那条内裤了吗?”

    你头上罩着的是什么,红色的秋裤吗?彭生根本不想搭理眼前这个人,他闭上了眼。

    也许,遗忘也是一种行为艺术吧?

    干!

    其实彭生不是个没有悟性的人,如果你真的以为仅凭着点小聪明,就可以在圆明园村混日子,那真就大错特错了。村子正北两公里就是全国学界首府北清大学,三十年来,圆明园村的住户几乎包揽了北清大学周边的旧书杂货交易市场。

    浪得虚名……谁和你浪?

    彭生没有旧书卖,他在旁边的工地搬砖。阿叔是诗人,行为艺术可以帮他捕获灵感;彭生是作家,搬砖有助体验生活,当然,吃饭是第一位的生活。

    身在工地,心还是自由的。甚至,他还认识了辉君,北清大学哲学系大二学生,自由的“弗洛伊德研究学者”。

    辉君让彭生了解到了自己原来处于“口唇期”。

    那是在辉君寝室看日本爱情动作片的时候。辉君递给他几张纸巾,彭生淡然一笑。十八岁的人了,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

    开始的一切,和他以往的种种幻想相差不远,区别只在于细节。

    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候,每一次的冲击,都毫不客气地击中彭生的要害,他不仅脸红,而且心跳,跳得好快好快!

    仿佛在云端漂浮了好久好久,活过来又死过去。直到天河泄闸,倾泻而下的波涛洗尽了落日的余晖,他才真正清醒过来。

    “真舒坦!”这应该是彭生的心里话。

    要说彭生真已经饥渴到了多深的程度,其实不尽然。至少他还常可以见着米兰姐,生活也就算不乏女人了。

    米兰姐是圆明园村唯一一家小酒馆的女掌柜。衣着暴露,胸大屁股翘,用阿叔的话说,还有点骚。

    米兰姐的店从来不可能顾客盈门,因为村里的人没有太多闲钱消费。但是顾客也不会太少,大约以圆桌一桌为限,大厅也只放得下一张圆桌。手头略微宽裕的男人们向晚就在这里聚成一桌,喝烈酒,逗闷子。

    逗闷子的对象自然以米兰姐为主。

    “米兰姐,米兰姐,你晚上一个人睡觉冷不冷啊?”

    “她才不冷,你没看见她胸前那两团肉吗?晚上抱着睡,暖和着呢!”

    “呵!你咋晓得她晚上是抱着睡……”

    笑话越讲越粗俗,没有一丝“文化人”聚集地该有的气息。

    米兰姐一般只是笑盈盈的不说话,让这群猥琐的男人尽情过嘴瘾,但如果她要回应,答复得往往也很得体:“我和你爸睡,你偷看了呀?”

    何路以前很少照顾米兰姐的生意,但自从有了“救命之情”以后,隔三差五总拉上彭生来喝酒,两个人凑份子。彭生本来不会喝酒,为了吃够自己凑的那一份,这才勉强学着喝起来。

    彭生不止一次看见何路在米兰姐斟酒时揩油,老光棍贼头贼脑又乐此不疲的神情,让彭生觉得十分好笑。有一次,叔侄俩坐在一起。何路大着胆用手背在米兰姐的屁股,其实只是裙子边,擦了一下,一副美滋滋的样子,满脸陶醉。米兰姐回头,老家伙假装吃酒,若无其事。彭生满脸尴尬,让米兰姐会错了意,娇媚地望了少年一眼。

    此时,彭生恰已有了三分醉意,便大着胆子和米兰姐对视,这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女人。彭生觉得,眼前这个女人,除了比较有料以外,并不如想象中漂亮,只是,有种特殊的气质。

    米兰姐笑着过来,把酒给他斟满。

    好香!

    彭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陡然间,他的心里有团火在燃烧!

    那一晚,彭生在被窝里憋了好久。

    他多想变作一只蝉,就可以在树上放肆地叫。

    那一晚,直到右手疲惫不堪,他才沉沉睡去。

    梦里,彭生感觉自己化作了远古的英雄,一纵身便跃上了陡峭的山峰。山峰上,杂乱的草丛中生着一株水汪汪的黑木耳,足有伞盖那般大。彭生摘下黑木耳,复跃下山峰,黑木耳却像一株蒲公英,带他飘上了天空。

    彭生觉得米兰姐就是黑木耳的化身。

    黑木耳的含义,辉君给彭生讲过。彭生觉得这真是绝妙的譬喻,李老子不也讲过“谷神不死,是为玄牝“的话吗?

    玄牝,黑木耳啊!

    生命的溪流潺湲,那是自然的黑木耳。

    谷神不死,是为玄牝。

    玄牝,黑木耳。

    黑木耳,玄牝。

    玄牝……

    彭生心中的火越发烧得旺了。

    第二天,彭生没有去搬砖;下午,他独自到了圆明园村后山,随身揣着一瓶二锅头。

    “解酒须以酲也”,简单说,越喝越清醒。

    望着斜阳,彭生开始认真思考。

    米兰姐这株集天地造化的黑木耳是可望而不可即了,剩下的,彭生就只认识工地食堂的煮饭大妈,她之无性别,既是生理的,也是心理的。

    看来,只有……

    彭生摸了一下口袋,还有一百四十块,够的。他听辉君说过,有个全省统一价,只要一百三。反正这个钱是留不住的,现在不花,早晚被老叔拉去喝酒花光。想至此,彭生豪情陡生,胆子一下子壮起来。

    其实以前他也和辉君去过。路过,故意的。说来都是去年冬天的事了,天黑得好早,他俩鬼鬼祟祟出现在街头,匆匆通过街道,又折返过来。不到两圈,就热到不行。

    有许多姑娘,在树影下,门角落里,反正灯光不能完全照到的地方,或坐或立。每经过一次,她们就招呼一声:“帅哥,来玩啊!”

    彭生只偷眼看过她们其中几个,油油的脸上擦着重重的粉。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砧板上的大团肥肉,一阵心翻,却又忍不住偷眼瞧去。

    “你别走那么快啊,都来不及……”辉君把“偷看“两个字压得很低。

    “我紧张。”彭生放慢了脚步,呼出一口长气。

    “我也是!”辉君也呼出一口长气,“哎,刺激!”

    要不要叫上辉君呢?彭生颇费踌躇。叫上自然是好的,但自己没有多余的钱请客买单。让辉君自费吧,岂不又失了圆明园村人的体面?

    从清醒复归醺然,拿准主意的彭生下了后山,独自上了进城的公路。

    到达目的地,彭生的酒意已有了八分。

    他忘了是怎么踏进小黑屋的,只依稀记得自己躺在沙发上,隐约中进来一个妇人。厚重的粉,浓艳的妆,还有,好香。

    他伸出手,搂过那妇人,两人贴得好紧。

    “老弟,莫猴急嘛。”妇人笑道。

    话中媚意,撩得他心头那团火更加熊熊燃烧!

    他将妇人抱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一般。

    酒意还在上涌,已经超过九分,快至临界。他勉力睁眼,恍惚间觉得正抱着米兰姐。

    “我爱你!”于是,他睡着了。

    本以为是荒唐一夜,谁知彭生夜里猛然醒来,却发现自己正置身圆明园村后山的荒草间。

    反穿的外衣,似乎兆示发生过什么,但酒后的头痛欲裂,让他无心深究。

    兜里的钱分文不剩,他只轻骂了一声:“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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