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爹之死

      “富爹死了，你晓得不”，说这话的是村里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等她说完，人群中就炸了锅似的，瞬间就爆发出一阵唏嘘，有叹息、有难过、有震惊，当然还少不了质疑，在村里，这位大姐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主儿，没有什么是她不敢胡诌的，不过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这消息应该不假！再加上咒人死亡这件事，谅她也不敢开这样的玩笑！然而还是有部分人不相信，“他怎么死的？”，“喝多了酒，掉沟里摔死的” ，大姐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捞上来的时候身上脏兮兮的，一身的酒味”，看她描述的那么具体，有板有眼的，外加嫌弃恶心的眼神，就好像她去过现场一样，于是，再也没人怀疑了，不到半天，十里八乡就传遍了……

      富爹是谁？相信这里没有人不认识，大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小到五六岁的孩童，年纪大的喊他为“富老倌”，年纪小的尊称一声“富爹”，茶余饭后，他出现在人们口中的概率是排在前列的，用今天的话说，热搜榜上他天天占据头条。

      他是个收破烂的，经常的装束是白色的背心外套着件黑褂子，褂子从来不扣，下搭青色的确良裤子，裤头用鞋带系着，头戴大草帽，脚穿解放鞋，当然还少不了他那一担营生的箩筐，用扁担挑着，一头挂着秤，一头挂着毛巾，摇摇晃晃，一担箩筐倒也挑得轻快轻快，能赛一个年轻小伙，在那个鲜有喇叭的年代，总能听到他那高吭的嗓音“收破烂”“收破烂”，原本宁静的村子，一下子就被激活了，你瞧，东家的破脸盆破桶子啤酒瓶儿，西家的废铁丝烂锄头破水泥袋儿，小孩子家的饮料瓶旧课本牙膏盒儿等等，一杆秤忙得是不亦乐乎，不一会儿，他担子边上就围了一圈人，围得水泄不通，生怕他跑了一样，跟随而来的还有各家的土狗子，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开着玩笑，聊着家常，谈着绯闻，再加上土狗子们的打闹助兴，鸡飞狗跳更显得热闹了。箩筐周边立马就堆得满满的，都打趣他道“这么好生意，以后要换个车才行”，富爹哪管得了这么多，他如获至宝，笑得合不拢嘴，只顾忙活他的那些破烂宝贝，低头连连应是，只见他大拆小，方拆扁，小一类，大一边，这一叠，那一挂，一堆东西变魔术似地装完了，再来个这么多也装得下，围着的人无不啧啧称奇。有时候，小孩子们见到些稀奇玩意，掰扯下来，富爹也不说什么，这一点点在他眼中值不了一根烟一杯酒钱，小孩子好奇心重，他心里知道，仍旧笑眯眯的，就当做没看见。

      除了下雨，富爹隔那么几天就要来一趟，与其说他是来赚钱的，倒不如说他是大家的财神爷，每次他来，总能给别人带来或多或少的收入，两角五毛、三块五块、十块二十的，尤其是小孩子，总盼望着他过来，因为他一来，零花钱就有着落了。一到放学，小孩子们就组团出去捡破烂，一人一个蛇皮袋一把火钳，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哪里都逃不过大伙的眼睛，垃圾堆里、灌木丛里、塘埂上、路边上都是寻宝的好地方，一个周末也是收获颇丰，实在没找到什么东西，在家里也会倒腾些家伙什来，更有甚者，将原本好好的脸盆、桶子故意弄坏，总要凑数换个五毛一块，当然，事后一顿胖揍是免不了的，毕竟在那个不富裕的年代，大人们还是很心疼的，大小糗事也就成了乡里乡间茶语饭后的谈资，大人们总会埋怨富爹几句，富爹倒也欣然接受，依旧笑呵呵地应对着，或许，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怨言。

      每次到我们村子里，富爹第一站必定是老李头家，就好像约定俗成一样，他人还在路上，老李头就把凳子桌子白酒摆出来了，他也不毫不客气，一坐下就先打开了话匣子，一杯酒见底，半小时就过去了，他已是红光满面，人还是清醒的，只是话多了些而已，随后才会慢悠悠地去打理他的生意。收破烂这营生，在我们村子里，他只要换几站就行了，每到一站就像一个根据地，他都会小坐会，当然，主人家的也会热情欢迎，乡里面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独酒管够，所以不管你过去曾喝了多少，也不管你贪酒与否，每换一家就得重新开始，欲拒还迎，推杯助盏，主人的热情让人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富爹每次都是清醒着进村，摇晃着出村，好在大家都认识他，路上倒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次不知咋地了，富爹怎么就喝酒喝多了，摔死了呢！大家也是惊诧不已议论纷纷，经常招待他酒的那几家也是自责不已，这不一个个都跑到他家去吊唁，非得弄清楚个子丑寅卯来，到他家先是按照风俗放一串鞭炮，准备祭拜，然后就剩下他和他老婆子一脸的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