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与君白首约,留君茕茕画庭间,
旧年堪余一纸鸢,满纸风月寄妻言。
夜静灯黄,案前的他两行默泪,提笔写下这书信第一句:
“寄与爱妻亲启”……
烛火憧憧下,一缕微风自窗外娓娓而来,拂过案前褪色的纸鸢,也携来了深夜不知处的笙箫之声,他想起了自己曾与妻子举案齐眉的日子,也是如此的琴瑟和谐...
这案上的纸鸢系着他们初见的情缘,如今想来,竟历历眼前,
只是她...
如今已不在他的身边...
他摇了摇头,收回思绪,提笔续写:
庄儿今日自蒙馆回来又问我,“爹,你说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口里总是答着“快了,快了。娘去的地方有点远,还要些许日子才能回来。”
我的心里却是一沉,这些许日子,于我而言,怕是许久许久也过不完的。
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倚着门,想起我们还年轻的时候,
现在你自然也是年轻的,只是我一人老了罢了。
对了,有件事少不得跟你提一提,庄儿有喜欢的女孩了,
他今日回来时手里捏着一个纸鸢,小心翼翼,吃饭的时候也不舍得放下,
我敲打敲打他,你猜怎么着?
这小子倒是厉害,
刚上蒙学没几天就认识了小女孩的,放学一起放纸鸢呢。这傻小子也不早回来点,害的我担心。
说起来,他可比我这个爹聪明多了,也更讨人喜欢,蒙学先生从不打他板子。
讨人喜欢一定是随你的,我们当初一起拜在师傅门下的时候,
武功最好的大师兄,长得最好的九师弟,我们几个师兄弟哪一个不喜欢你啊,
你天天呼呼咋咋的,把大家呼来唤去的。
“大师兄,我想要吃西街的糖葫芦。”
“九师弟,你的折扇被我不小心掉湖里了。”
大家都溺着你,不还是因为你是师傅的小女儿吗?
要是你在的话必然要狠狠地驳我一句:
那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大家都爱护我这个小仙女。
是是是,你最好看了,其实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还在田里干活,那个时候你和师傅偶然经过,师傅见我是块练武的材料。
动了收徒的心思,便下来问了我一句。
那个时候的太阳真大啊,晃得人睁不开眼,我半天没答师傅,
你却在一旁晃来晃去的,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突然转头对师傅说:
“爹,这是个呆子,你没法教他咯,还是陪我玩嘛。”
我被你的话吓得回过神来,怕师傅不收我。
冲着师傅猛地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你和师傅被我的样子逗笑了,你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师姐罩着你。”
哎,后来啊,你就一直叫我呆子,
师兄师弟们想要为我说两句话,
你总蛮横的说:“他本来就是个呆子。”
呆子就呆子呗,其实我心里一点都不烦,
反而不想师兄师弟们替我主持公道。
你叫我呆子是别人没有的,你待我与待别人不同,
我心里可真是高兴的紧啊。
其实我本不至于那么呆的,但那天你在面前晃荡的时候,
我心里着实吓了一跳,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我无心回答师傅。
却被你笑了很久很久,笑就笑呗,你笑起来明媚如春光。
你活的开朗,像是太阳一样,
随随便便放出的光都能温暖我们这一群无父无母的师兄弟们。
大师兄可喜欢你了,其实每天的糖葫芦他都提前买好了,你一叫,
他屁颠屁颠地跑回房间给你拿出来的,其实大师兄的轻功没那么好,
他也没办法一口气跑出三里街去买一串糖葫芦给你,都是前一天晚上夜奔很远提前买的。
九师弟也没差到哪里,你常说他拿着个折扇就是为了骗小姑娘。
其实他一直想要骗的姑娘,不就是你吗?
你接过他的折扇的那一天,我害怕得紧了。
最后你却不小心将师弟的折扇掉在湖里了。
其实你不喜欢九师弟。
我心里还是一片灰暗,你不喜欢九师弟想必喜欢大师兄了。
我了解自己,
你不会喜欢我这种没用的人。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叫我呆子啊。
我就是一个蠢到无可救药的呆子。
可是
你喜欢我?
这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
这一点我一直都不明白,比我好看的人有,比我武功高强的人有,
你偏偏要选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人,
我还记得那天你跟师傅说,
“爹爹,要嫁我只嫁给呆子。”
呆子?难道不是指我吗?
我本来垂着头看地面,不敢看见你的脸,
怕听到什么我不想到的消息,可以让眼泪就这么掉在地上。
我猛地抬起头,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浮起吸一口气。
我看见你笑语盈盈,亭亭玉立。
真好看,
像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一样。
师傅问你,
为何选我。
你一边掐着我背,很用力。
一边说“说好了罩着他啊,当然得罩一辈子啦。”
很疼,
也很幸福。
那时我觉得,
三月的阳光正好,
你笑的比阳光还明媚,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可是我他妈的就是个没用的混蛋,
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有守得住你。
为什么我们偏偏是江湖儿女?
为什么众人要打打杀杀,
为什么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我娶了你,红布头巾下的你真是仙女下凡。
过了几月,你有了身孕,
又过了几月,我们的庄儿出生了。
师傅的仇人却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师傅的武功高强,他们知道自己对付不了师傅。
竟然把剑对着你,
我恨啊,
我恨不得剁下他们每一块肉生生咽下。
我没用,我打不过他们,
我只能挡在你的身前,
可是刀剑无眼,
偏偏伤到的是你。
每每想起来,总是有些泪湿。
庄儿问:“爹,你怎么老是哭。”
我总是跟他说,我想你了。
其实心里在恨自己,
武功为什么不练高一些。
那以后,庄儿还小,
我厌倦江湖上的刀光剑影。
我们便在一处小镇里隐居起来,
这里其实很美,乡亲们都很好。
村头有你最喜欢的糖葫芦,
庄儿总缠着我买,
“小孩子不能吃,吃多了牙疼。”
我唬他,其实自己却常常买了,
也不吃,就这么呆呆地放着。
想起你以前吃不完的糖葫芦总是硬塞给我。
其实我不喜欢吃这东西,
怪甜的,黏牙。
却还是你一颗我一颗的吃完了。
东扯西扯说了这么多,现在也已经夜深了
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哦,对了,昨日我给庄儿缝衣服,
他正是活泼的年纪,爱动,衣服坏的快,
老是麻烦隔壁的李大婶。
我试了一试,其实缝的挺好的。
就是两只手都被扎了十来次。
真想给你瞧一瞧。
其实我没有当年那么笨了。
最近老是梦见你,
穿着一身白衣,
就在草地上那么走着,飘着,
笑着,像你十七六岁的年纪。
那时候的我是真的幸福啊,如今想来也真是欣喜万分。
可当我醒来的时候,
又总是泪流不止。
我真的,
好想你啊。
书短意长,临颖不尽,余容后叙。
后记,
那日天色正好,
庄儿跑进屋来,
那女子随步迈进屋来,明是妇人却还像二八少女一般。
看见桌上的信纸与熟睡的人,
细细看完信后,拿起那衣服瞧了瞧。
“这针脚都歪了,呆子还说这缝的好。
我不过回娘家三天,倒像我死了一般,怕又是皮痒。”
嘴角却挑起一抹笑来。
“庄儿啊,你爹百般都差,写情书你倒是可以学上一学,
你娘我,当年就是这么被他骗到的。”
女子说罢隔书桌与男人对坐,静静看着熟睡的男人。
再后记,
那日男子从书桌上起来,
日头正好。
他看见娘子笑语盈盈站在面前,
一如当年。
“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这是?”
“河西那有一家好铁匠,
这铁搓衣板怕是跪不烂了。”
那男子脸色骤变,
铁青着脸说:“这怕是不妥吧。”
“哦?”
“娘子应叫上为夫,这东西怕是沉的,怕累了娘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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