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那个胖子

作者: b36e08462ff1 | 来源:发表于2017-03-13 23:01 被阅读3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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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有关于青春的电影中,都会有一个胖子,他们或憨态可掬,笨拙迟钝,或满脸横肉,面目可憎。总之,有了他们的点缀,整个故事就会更加圆润。

    其实,在我们大多数人有关童年和青春的记忆里,也大都会有那么一个胖子,多年以后,你依然会冷不丁地想起他,在会心一笑的同时,还会思忖——

    那个死胖子如今活得可好? 是否会被这世界温柔相待?

    阿庆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兼死党之一。他之所以叫这个名儿,是因为出生在10月1日。由此可见,在我们那个年代,给孩子起个名字远没有今天这么复杂。

    这小子天生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皮肤特别黑,当时我们这个小圈子有五六个小孩儿,他是最黑的一个,属于半夜出门只见眼睛和牙齿那一类。

    我们这帮人能玩到一块儿,主要是因家离得都很近,我家跟阿庆家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算是最近的。

    在那个如今被无数人追忆和缅怀的80年代,城市里还没什么高楼,家家住的都是平房,虽然没有电话和手机,但是相互联系却比现在更加便捷,基本吼两声就能集合齐。

    在那座长江边的氤氲小城里,在那些如今早已拆除的蜿蜒窄巷中,我们一起度过了无比幸福的童年时光。我们一起捉蛐蛐、斗鸡子、打弹球,夏天还偷偷地结伴去长江里游泳(因为经常有小孩淹死,家长从来都不让),而阿庆的强项在于,在作死这件事情上,经常会有奇思妙想。

    就拿放鞭炮这件事来说,我们玩得最出格的无非是去垃圾桶里捡一些破搪瓷杯,搪瓷盆什么的,然后把二踢脚的引线点着,趁着爆炸前的几秒钟,迅速地把搪瓷杯扣在上面,砰地一声,强大的气流能把搪瓷杯推升到几层楼那么高。现在想起来,这种行为非常危险,万一蹦出的金属碎片扎到人裸露的任何部位,后果不堪设想。

    阿庆却有办法让我们远离这种危险,他建议我们把点着的鞭炮扔到一些我们想不到的地方,人家房顶上,鸡窝和狗舍里,我发誓,80年代中期,城市里的确是有人养鸡的。而且那时候,公厕还全都是旱厕。

    阿庆曾经豪迈地说:咱们比一比,谁能把鞭炮扔到粪坑里还能炸得响!

    说实话,这绝对是个技术活,需综合考虑引线的长度、燃烧的速度以及飞行的线路。因为扔晚了,没到目的地就炸了,扔早了,掉粪坑里时间一长,引线就灭了。于是,我们这些二逼小孩,在一次次尝试后,终于听到了低沉的炸裂声,伴着屎尿四溅的场面,哈哈大笑。如果,扔下去的是二踢脚和开门炮,场面就会更加壮观一些,除了我们必须迅速逃离现场之外,厕所里的人也会发出十分刺耳地尖叫,紧接着一顿臭骂:“X,是TM谁干的!!!”。

    阿庆并非是个不爱学习的同学,记得当时我们语文有一篇课文叫《翠鸟》(80年代人教版,大概三四年级左右,不知谁还记得),他就建议我们应该一道去公园的后山上找翠鸟,这样会对课文有个更加感性的认识。有了这个目标,原本单纯的玩耍,就多了一层探索的意味,每个人都打起了精神。

    那个下午,我们在山上一直呆到太阳落山,翠鸟是没找着,但是采到了很多桑葚、无花果之类的野果,以及大量可以装在竹筒枪里当子弹的坚果。后来,我们都已忘记所为何来,争先恐后地爬树去摘果子。为此,包括阿庆和我在内的好几个同学,裤腿全都磨破啦。

    没错,阿庆曾经是可以爬树的,当时他只能算是个结实的小胖墩,四肢还算敏捷,发展成为一个标准的死胖子,那是小学毕业之后的事儿。

    然而就在他的身躯日益臃肿的过程中,那些无忧无虑的嬉闹时光,也就渐渐离我们远去了。

    小学毕业,因为搬家,我念了和他们不同的初中,一帮小伙伴就此离散。再后来,我去读了重点高中,然后念大学,阿庆读了技校,然后进社会工作。

    需要说明的一点,在90年代初,大学的录取率尚不足50%,很多人读完初中都会选择读中专、技校或职高,而不是读高中。

    总之,我们就此渐行渐远,人生的交集越来越少。

    2

    再次相聚,已是多年以后一次过年的同学会上。

    继续读书的小部分同学,刚刚熬过了梦魇般的高中三年,初尝大学的自由和轻松,而大多数没继续读书的基本都已经在社会上打拼数年,有的人挣了一些钱,言语间变得有些自大和轻狂——那份涉世未深时的年少轻狂。阿庆独自坐在角落,用黝黑粗壮的短手托着他的双下巴,微笑笑地看着一些人装逼。

    由于疏于来往,我对很多人的近况已经不甚了了,当酒局进入游击战阶段后,我向挪到身边的阿庆打听了一番。他平静地说,那些吹牛逼的基本都是子承父业,家里或大或小,都有现成的生意,跟着老爸做就可以啦。谁叫人家命好呢?

    还是那么一语中的,坦诚直率,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儿时在一起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阿庆还告诉说,他工作的单位效益不好,就快要改制啦,下岗虽然轮不着他,但是他也不想干啦,拿点补偿金,自己找出路算啦。

    我说,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他抬了抬头,吐出一口烟,缓缓地说,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后来,我们两家的祖屋都拆迁了,安置房还在同一个小区,我母亲经常会遇见他的母亲。彼时,我早已离家在外工作,他也很少回他父母那边。我只知道,他家境不太好,母亲有病,未来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接下来差不多十年的时间里,我们没再见过面,只是零星地听说他的一些动向,起起落落,飘忽不定:90年代做过安利的传销,算是家乡那个城市最早做安利的那一批人,挣了不少钱,又赔了很多钱。最落魄时,帮人开过替班出租,后来不知为何又咸鱼翻身,跟人合伙开起了公司,作化妆品的区域代理。据传中间有一段儿,还开过劳务中介,主营业务是向南方东莞深圳的娱乐场所输送小姐,生意做得蛮大。

    大家一致公认,在我们那一班同学中,经历过最多大起大落的应该就是他啦。可是你看他,发达时,永远锦衣玉食、夜夜笙歌,身边的女人叫人眼花缭乱;落魄时,同样可以没日没夜,起早贪黑,做着低三下四的工作,毫无怨言。

    各自的经历,造就了各自的人生,以及各自的人生态度。很难说孰对孰错。

    他曾亲口告诉我:老同学,跟你不一样,你寒窗苦读,委屈巴命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一个前程。而我没有,我只要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没有未来的梦想,自然也没有眼前的委屈。

    3

    在最近的这十年里,我们差不多有过两次联络。

    一次是他结婚,正值我研究生毕业去机关正式报到之前,赋闲在家的那几个月,于是我去参加了他的婚礼,他老婆算不上漂亮,但温和贤惠,看上去属于会持家会照顾人的那种,站在他臃肿庞大的身躯旁边,更显得娇小可怜。

    那个夜晚,在一个算不上豪华的饭馆里,宾客散尽,最后只剩下三五个儿时玩伴,我们喝了很多,也聊了很久,我们祝福阿庆终于迷途知返,修成正果。他黑黑的脸上泛着红晕,像个大号的圆茄子,舌头早已有点打结,略带忧伤地说:折腾了这么多年,也没攒下什么钱,现在娶了老婆,很快孩子又要出生,真感觉压力好大啊。

    印象中,这是第一次见他装怂。

    那个晚上,伴着满地的狼藉,在空荡的大厅里,我们一起回忆儿时的祖屋,那些蜿蜒的小巷,以及每到夏天江边随风飘散的芦花……所有这些场景,连同那段傻逼的岁月,都早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剩记忆。

    第二次,是父亲去世,我扔下工作回老家奔丧,在悲痛和忙碌间,阿庆约了几个儿时的同学一起过来吊唁。我当时甚是感动,因为我没想过也没时间通知任何人。当时灵堂内外,往来穿梭的都是人,我没时间好好招呼他们。他们看我在忙,也就匆匆地走了。

    4

    今年过年回老家,母亲告诉我,阿庆前段时间离婚啦,并且把房子、车子、孩子全都给了老婆,净身出户。据他母亲说,他即将搬去外地,因为他在那里有了另一个女人,他要过去和她一起开始新的生活。

    听到这个消息,当时的我怔了一会,但很快就释然了。对于阿庆这样的人,我早该有思想准备,发生怎样的变化都不应奇怪。

    活在当下,对某些人来说可能只是面对诱惑和纷扰时的自省,而对另一些人来说,无非是生活的自然选择而已。

    可我多少还是有些伤感,因为这个人渣死胖子,终于也像我一样,离开了他土生土长的地方,故乡于我而言,能辨认的人和事也将更加寥寥。

    不知今后,每到桂花飘香的时节,他是否也会如我一般,想念起故乡的那一碗赤豆酒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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