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第五章

土豆是一只普通的乡村土狗。对于小说主人公来说，它却是一份难以忘怀的成长陪伴和精神寄托。

第五章

小毛的左小腿骨折了，带着厚厚的夹板，每天只能无聊地躺在床上，数着房顶上的瓦片度过。铁柱据说被狠狠地毒打了一顿，每天只能在家里帮爷爷干木工活，哪也不能去。张超，也就是我那不着家的哥哥，你永远只能在吃饭的点看到他的身影。于是，陪伴我的只剩下年迈的阿婆和时不时涌上心头的无聊。

早饭通常是凉皮加稀饭，在炎热的夏季里凉皮是最好的降温食材，爽口的凉皮下肚瞬间就能带走体内的热量。午饭一般是米饭或者馒头，下饭的菜大多与土豆有关。土豆有很多种做法，可以炒着吃、煮着吃、烤着吃，还能凉拌着吃。这种富含能量，可供食用又易于长时间存储的农作物，是山区的主粮之一。对我来说，土豆不仅管饱，吃起来还不塞牙缝，是小时候最好的食物。我还有个习惯，出门的时候总喜欢在兜里揣着一个烤土豆。

被禁足的这段时间，唯一能外出的地方就是屋子后面的高梁上。那里离家不过百米远，阿婆站在院子里就能瞅见，到吃饭的点喊一嗓子就能听见，省去了找我的麻烦。

那是夏日里的一个早晨，天空格外晴朗，深蓝色的天空中零星点缀着几朵白云。吃过早饭的我在高梁上无聊地掷着石子，地上随手可得的料姜石是我用之不尽的武器库。捡到称手的石头，我总能扔得又高又远，在空中划过美丽的抛物线，不管有没有击中锁定的目标，最终都会落到孕育它的这块土地上。

就在我俯身精心挑选石头的时候，前方传来稀稀疏疏的狗叫声。“旺……旺旺”，这声音之间拖得很长很长，像生病的老人在喘着粗气，树上的知了声都比它更有气势。

我抬头看到前方十米远的路边，一只土黄色的大狗正在可怜地寻找食物，用脏兮兮的鼻子这嗅嗅，那闻闻。很显然，能量的缺乏让这狗吠声失去了应有的狂躁和威慑，更多的是一种乞讨的哀怨。离得老远就能看到它骨瘦如柴的身体，大腿连接身体位置突出的骨头让人触目惊心。

我和它四目相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招招手，示意它过来。它嘴里发出“呦”的一声哀怨，迟疑着没有行动，片刻又把头埋到路边的草丛中嗅嗅闻闻。

我想到了兜里揣着的烤土豆，拿出来掰成几块，往我跟前扔了一块。它看着我，又使劲发出两声“旺……旺”，这声音与其说是向我示威，不如说是给自己壮胆。我后腿了几步，它犹豫着走向前，试探着叼起地上的半块土豆。我看到它两只耳朵耷拉着，左边耳朵上留下一条长长的伤口，已经结痂变硬，像是被什么尖利的物件刮伤的。

没错，这就是那天傍晚在山脚下的小路上，从玉米地里串出来，陪我走过一段路的那只野狗。从那熟悉的狗吠声和消瘦的体型上，我认出了这位陌生的朋友。这么多天，想必它一直在寻找食物。

我决定将它引诱回家，兜里剩下的一半土豆让计划完美变成现实。当我将最后一块掰的不能再小的土豆投向它的时候，大黄狗已经在院子周围来回转悠了。

我匆忙冲进厨房拿来一些馒头，想让它吃个饱。在奔跑的过程中，一头撞在了哥哥的怀里。

“你个不长眼睛的家伙！”张超边说边给我后背来了一拳。“旺旺旺、旺旺旺，嗷嗷……”还没等我反击，从院子远端传来了急促的狗吠声。这声音冲充满了攻击的味道，连一向霸道的哥哥都微微一惊，向后退了几步。

“这是哪来的野狗啊，看我不收拾你！”说着，他就拿起身旁的笤帚，不知道是要自卫还是反击。

“它是我的狗，不许你打它！”我绕到哥哥身前，伸开双臂倔强地阻止他。野狗在我身后来回跳动着，一会向前试探地冲击两步，一会又向后撤退一步，就像一位轻量级拳击手在调整步伐，等待进攻的时机。

当时，我不知道两位愤怒的拳击手是如何思考的，只感到气氛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一边是恼羞成怒的哥哥，一边是毫不示弱的野狗，我拼命地挡在中间，试图维系这脆弱的平衡。

在持续的叫板和拉锯中，总有一方要首先认怂。这一次，轮到哥哥了。尽管嘴里的叫板声丝毫没有减弱，他身体却在诚实地后退，并慢慢悠悠、不知不觉地退到了堂屋门口。

有时候，总要有人推你一把，你才会就坡下驴，既不显得尴尬，又不太失面子。于是，在我最后的一推中，哥哥顺势就溜进了堂屋里，并很快把门关上了。

我心中窃喜，和他的多次较量中难获胜绩，不过这次除外。于是，我感激地跑进厨房，为我的盟友拿来白面馒头，这是胜利者应有的奖赏。

狗和人一样，饥饿时所有表情都写在脸上，经过刚才一阵叫板，他显得精疲力竭，喘着粗气，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馒头，不时抬头看看我，发出几声温柔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