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我那时

作者: bd2c2dd2fdd9 | 来源:发表于2018-11-01 22:27 被阅读29次

            那一年我十六岁,听山下人说,这里是湖北,这座山叫武当山。我没有管这些,只知道这里离少林寺很近,离师父很近…离襄阳也很近。

        山上很好,没有门派追杀,不用寄人篱下。我目送她衣袂流黄,婀娜翩翩的身影淡出我的视线,把金丝镯收在怀里,茫然向山中深处走去。山上的鸟虫叽叽啾啾,身上的铁桶吱吱呀呀。

        二十岁,山里很好,四年很快,很逍遥,我跟山溪同行,和走兽群居,在山穴中看《道藏》,无聊时想师父,练九阳,向金顶的日出学纯阳无极功,和云霄的孤鹤练梯云纵,在天柱峰白云高卧,在黄龙洞气归元海,和禽兽低语,和大铁桶转圈,跟铁罗汉说话,就是不敢再拿出那对金丝镯,我怕我会问自己,为什么不去襄阳?

    二十六岁,我已浑浑噩噩过了十年,独居令人迟钝,我忘了很多事,不知道山下的年份,忘了自己的名字,只知道好像姓张,想不起师父说过的话,她的长相也慢慢模糊…我以为我会一直如此,如这静默的山林一般,悄无声息地一直活下去…但我不知道,我在山下已有传说。曾经有过叫什么渡厄,渡难的小和尚上山,说要抓我回去。好久没见过人了,看到他们,我很高兴,迟钝多年的心智渐渐活泛,但他实在无聊,一套无相劫指还没使完,就被我一脚撂翻。看着他落寞下山的背影,我竟也怅然若失。

    我十六岁打跑何足道的事也莫名其妙的不胫而走,这几日也总有人接连上山,有的来看热闹,有的,说要挑战我,我知道他们想借我成名,但他们实在没用,走不过三回合就下山了。我早看厌了山上的山水,偶尔也想和他们说说话,但他们只是打打杀杀,我想上山的人都这么无聊,那山下的世界一定更无聊。但山下已有不少人知道我,说我是山上的野人,我说我姓张,他们就叫我张邋遢,我有时想,她会不会也听说了呢?

    那天,我狠狠捉弄了一个叫木灵子的小道士,看他屁滚尿流的跑下去,我还是觉得无聊。但山下又上来一个人,梳着道髻,无精打采,和我一样邋里邋遢,他二话不说,一掌劈来,掌心相对时,我觉得好冷,是山上不曾有过的冷,是那年华山顶上郭襄留下的泪那般清冷,是十六岁那年师父坐化,郭襄远走时那么冷…但在山上,我有内功,让我忘了这种冷,一时失神,恍然间,我还在留恋那种感觉,但在山上,我感觉不到…

    “我叫百损,你到底是谁”他低着头,玩味地笑道。

    “我…我叫张三丰。”十年来第一次与人说话,声音颤抖。三丰,是我给自己起的名字,道经里说三为乾卦,丰为坤卦,我以为我会在山上参透乾坤,贯通阴阳。“你来干嘛?”

    “我来赢你,我要赢你们所有人,我要成为天下第一!”他神色骄傲,随即黯然“但我输了。”

    他在山上住了下来,说要住到赢了我。他话很多,我片刻不得安宁,但又不想他赢我,不是怕输,是怕他走。

    怎么会这样?我一直都很疑惑,这十年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不下山?为什么不去襄阳?这些问题,我逃避了十年,他来了以后,我更疑惑了

    他说师父叫他百损,是要他一损俱损,一了百了,我不懂,他的话,我还有很多都不懂。他说他会赢我,会下山,会成为天下第一。我不懂,不懂我为什么不下山,也不懂他为什么下山。他说他要赶走元兵,匡扶宋室,还中原百姓一个太平江山,这个我知道,赶跑元兵,她爹就不用那么辛苦,杨过就这么做的,她很喜欢。

    他废话很多,我十年来自言自语的话都没他一两天的多,我说他该叫百口,他说我该叫三句。他还说他的玄冥神掌是人间的一切凉薄,众生相的诸般苦厄,最冷不过世间百态。我无言,但也告诉他纯阳无极功是万物的自然生长,是生灵最初勃发时那一点阳气的显现,山上的正常温度正好克制山下的反复阴寒。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告诉我那是因为我还没有经历过女人,他说女人是世间最冷的东西,经历了女人,才知道这种冷,有时阴寒彻骨,有时又灼痛难忍,反复无常,不知冷不知热。他笑了,说我不懂。是的,我不懂。

    三十岁那年,百损已不知输给我多少次了,但他还是要下山了。他说山下元兵肆虐,宋室倾危,襄阳危在旦夕,百姓涂炭,他有一身本领,要济世,要报国。他要我也下山,跟他去救国救民,死而后已,我问为什么要报国,什么是家国大义,他沉默,又说“你不懂”,是的,我不懂,他的掌那么冷,心却这么热。

    三十三岁,百损走了三年,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走,我想去襄阳,因为也许郭襄会在,又不敢去襄阳,不怕山下的恩怨仇杀,不怕死在她面前,就怕像个宋兵乙死在她面前。我疑惑看向这片山水,但七十二峰静默不语,二十四涧呜咽长流,山前的玄武大帝像只是慈悲的看着我。这片天地我看腻了,不管懂不懂,得下山了。我拔出玄武像手中的玄武剑,像来时一样茫然,慢步下山。

    临行前,低声一句:我叫张君宝。

    襄阳很大,大到我看不尽这一片废墟,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甜腻气息,偶尔飘来阵阵尸臭,不远处有元兵的肆无忌惮的狂笑,和其他人的惨叫呻吟。我越走越心惊,越走越害怕,惊到我眼眶迸裂,怕到我外放了全部气息,三尺外是受剑气击杀的队队元兵,三尺内是一方清静天地,恍然间,似在山中。但睁眼,仍是尸山血海,我道行再深,也扫不清这血污地狱。

    道书说弱肉强食是天道,但我不懂这灭绝生灵的屠杀的意义,很多东西,经书上没有…我没有找到百损或者郭襄,但残破的城楼上挂着侠之大者的头颅,他守城时说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有些明白百损说的家国大义了,但现在我能做的,只是取下郭靖的头颅,给他找个清静地而已。

    我没有再回山,我解不了我心中的困惑,但想肃清这混浊的世道,那时我将名震天下,我将找到郭襄,解我的困惑。

    我曾在元军后方烧夺粮草,我曾割下元兵左耳示威,我曾在芜湖劫杀元军,我曾随文天祥大军奔袭,我曾于百万军中石子射杀元军大将,我曾在崖山驻足沉思。但我没有找到郭襄,没见到百损,百损说的热血澎湃的事,我做了,这一切我都想让她知道,但我以百损的名义建功立业。

    三十七岁,我叫百损,我是报国的侠士,忠勇的百姓,但这一年,崖山溅血,宋室倾没,神州陆沉。这一年,汉人贱为三四等,却也安居乐业。这一年,郭襄在峨眉出家为尼,开宗立派。看着自己的通缉令,我倍感无力,此时世界清平如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许一切的根源不是元人,不是皇统,众生相可悲,悲在我们自相残杀,同类相食。

    四十岁,我在峨眉山脚徘徊不前,郭襄闭关不见。有数人结伴上山,说要挑战峨眉。他们都是江湖的侠客,人间的义士,抗元的英雄,但此刻,他们上山找女人打架,为了百损说的天下第一…我废去他们武功,斩掉右臂,赶下山去,那时,我自报名号:武当,张三丰。

        “张邋遢重出江湖了!”人间又有了新的传说,他们不再抗元,不再关心江山,不关心种族,开始看江湖的热闹,关心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好,这么有趣,那我就杀吧,少林称武学之源,却囿于门派恩怨,杀!丐帮也曾侠义报国,如今竟甘为走狗,杀!明教口口声声以反元为大业,却纵容教众,争地夺权,草菅人命,杀…

    四十五岁,少林三渡缩首,方东白假死,丐帮一蹶不振,明教遗弃圣物,远遁西域。我杀的江湖肃然清静,再无人敢出头,再无人敢叫我张邋遢,再无人说什么恩怨,谈什么报仇。但我停不下来,四顾茫然。

    五十岁,浪荡五年,一无所获。有个叫风陵的小姑娘找到我,说她师傅让我上山。峨眉也有金顶,也有朝阳,但她老的让我认不出。我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开口却问她我像不像杨大侠,此刻我两鬓斑白,面容沧桑。

    她却告诉我她早忘了杨过长什么样,我问她那么喜欢,怎么会忘了?

    她说她只是喜欢神秘的蒙面人,风陵渡的美不胜收,还有十七岁那年的烟火。

    她是小东邪,我是假道人,襄阳城也好,神雕大侠也罢,都与她无关。

    我仓皇下山,不愿告诉她的是,我早忘了她的模样。

    山下,有熟悉身影,他二话不说一掌劈来,他的掌,不知冷不知热,而我心乱如麻,惊慌失措,“一动嗔怒,便不能灵台清明”师父的话,清晰起来

    许久,我如释重负,告诉他“你赢了,你是天下第一了。”

    “天下第一?没意思,这江湖早已了无生趣;抗元救国?没意思,世人早已不在乎;救民于水火?没意思,我看见襄阳城的死人的时候,吓得两腿发软”百损自说自话,神色黯然。

    “三句,我要做的事,你都帮我做了,我要走了”“去哪?”

    “……也许西域,也许海外”“干嘛。”

    “像你当初一样,小隐于野,渔樵一生,哦,我还要收徒,我没什么意思,但代代传人如春秋草木,自有造化,一代又一代的才有希望,他们会比我有意思”“……不懂”

    我说完三句话,他对我粲然一笑,然后走向我当初上山的路,而我留在山下,无法自拔。

    五十五岁,江湖人早已忘记我的是非善恶,我杀的人成了邪魔外道,我做的事,都是惩恶扬善。他们如世间的众生般选择性的忘记了曾经的血雨腥风,恩怨情仇,在传说中体会旧事,偶尔也在自我安慰中高潮,但这没什么,我也没再固执,也许忘记,才能新生。

    六十岁,江湖已有新气象,又有仇杀,有恩怨,有游侠,有恶盗,元人残暴,人间又有反抗者。我再上峨眉,郭襄病体渐危,大限已至,我想说些什么,她却先开口“你我之间,不必再说”

    这一刻,我终于释然,想到华山之巅她的手帕,想到十六岁那年的铁罗汉,还有少林到武当一路的风景…想到我已是个老人。

    那一年,我懂了百损,回武当山,在山前石碑刻下“解剑”两字,然后封剑,开派,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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