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里的外婆

  我怀念我的田野。

  在北方收麦子的时候其实是夏天，秋天成熟的是玉米。所以当我第一次进入小学的课堂，看到书本里有一个关于秋天的插画，里面是有麦子的，沉甸甸的麦穗，让我有些迷惑：麦子是秋天成熟的吗？可我明明是在夏天的时候去麦田里拾麦穗的。

  从姥姥开始带我们这些孩子开始，地里的庄稼就逐渐种的少了。舅舅家，姨家，我爸妈他们都去打工了，一年回来一次。带着我们这么五六个闹腾的小孩子，姥姥很显然没那个力气再去管多少田地的活。

  舅舅家的自留地以前用来种西瓜比较多，其他季节应该也种其他的作物，但是印象中那块地种西瓜最多，后来就直接种了一行行的杨树，也就不用管理了。之前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在林场承包了土地，因为靠着一条河，所以老家人都不说林场，说老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老河’可能是因为这条河的历史比价悠久吧。林场的这块地因为随着后来治理环境的需要，退耕还林，土地承包就结束了，老河的地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还有一块地在二河，紧挨着林场的一大片土地，同样地，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叫二河。这块地种过很多庄稼，种过麦子，种过西瓜，种过花生，种过油菜，后来这个地方同样种了一行行的杨树。于是，只剩下了村西头的那块地，大概有将近五亩的样子，不小了。后来只有这块地还在种庄稼，都是种的小麦玉米，偶尔会在地头种些大豆，芝麻，绿豆。靠着地头的侧边是一个精致的小菜园。我们的房子也在这个地头，那是最美的一个小房子。

  在那个年月，生活水平确实好了很多，但是家里孩子多，又要上学，又要吃饭穿衣，所以我们格外节省。姥姥带着我们这一大群孩子，也想尽了办法给家里省钱，但从来不亏了我们吃喝。姥姥带着我们种菜，满满一园子，夏天和秋天的时节，家里很少去集市上买菜。夏天的时候我们会拿着电灯，带上长长的竹竿或者棍子，手里再提个大水瓶，去树林里捉爬蚱猴，放在一起我们能捉几十上百个，放在水盆里泡上，早上就会有人骑着车吆喝：收爬蚱猴，收爬蚱猴！往往这个时候是全村小孩最开心的时候，当我们端着盆子看着小贩一个个数着，一毛或者一毛五一个，贵的时候能卖到两毛，最后拿着不多的小票子交到姥姥的手上，这个时候我很开心，因为我挣钱了。姥姥会用这些钱买菜，买水果，买日用品，当然，会从中抽出来几块让我们去买雪糕吃。还有一个是我们和姥姥一起出动，拾麦穗。

  夏天麦收之后，各家的田地里在种上玉米之前田地是有一个空闲期的，而往往地里会有被遗落的麦穗头，这个时候就该我们这些小孩子和村里的老婆婆们出工了。早上吃完饭，我们就一人拿一个化肥袋，一路跑着唱着，打着闹着找块地拾麦穗，同时会比赛谁捡的最多。大部分的时候是我们几个小孩子自己出去捡，但偶尔当家里的事情不那么忙的时候，外婆也会跟我们一起去。有次下午，吃完饭稍微歇了歇，外婆就带着我们出发了。

  虽然是夏天，但是那天有风，很凉快，下午的阳光也不觉得那么毒辣了，甚至感觉有点早春阳光的温和。因为表弟表妹还小，拾麦穗的时候玩的时候更多，所以那天外婆让他们去村里自己找伙伴玩去了，只带了我和妹妹，应该还有谁，但是我忘了，就只记得外婆我们仨了。外婆是个实干家，干活是一把好手，在我们边说边捡的时间中，姥姥手里的活始终没停，倒是我们两个小孩子捡一会玩一会，捡一个比一比谁的大，腰酸了就站着发呆看看周围夏收后的田野风景。外婆偶尔提醒我们一句：歇够了没？然后我俩就疯狂地干一阵子。外婆也会有停下的时候，站起来拢拢头发，揉一下腰，掏出兜里的手绢擦擦汗，跟我们说几句闲话：‘这家的麦子不错，粒些饱’，‘今个下午老天爷赏脸了，有风，些凉快’，‘你俩捡多少了，我看看....嗯，管，捡的不少’，‘这个地里的麦穗漏的不少，今个回家之前咱仨都能弄满袋子不？’.....

  那个下午过的很快，不累，甚至吹着风很舒服。当太阳已经落到对面村子的树顶时，我们差不多就要收工了。整整一下午，我和妹妹的袋子几乎是满的，外婆的袋子是名副其实的满满当当。外婆直了直腰，用手拢了拢袋子的口，满脸是笑，说：“今天咱仨弄的这些不得换它几斤油条吃。”我俩也很开心，今天袋子竟然装满了，觉得自己也很厉害，为家里多弄了几斤粮食。外婆接着说：“咱们把眼前的这一片捡完就回去。”我俩应和着，进行最后的收场。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刺啦’一声，我们仨同时抬起头，我俩以为是袋子被小麦的根茬勾破了。忙问：“姥姥，咋了？”外婆这个时候往后摸了摸自己的裤子，笑得快说不成句了：“他奶奶，一使劲，裤子岔了。”我俩一听笑的直不起腰，还好周围没有人，要不然那人一定好奇：这得是啥事乐成这个样子。我赶紧跑到外婆的身后看看裤子破的程度，说：“没事没事，从后面看看不出来，不明显。等回去的时候，要是路上来了人，俺俩就挨着你在后面走，给你挡一挡。”外婆还在笑：“这得亏人家不知道，要是被人家知道了，得说我这个老婆子为了多捡几个麦穗，岔了裤裆。不得被人笑死。”妹妹这个时候笑得扶着腰，接着说：“没事，姥姥，多捡了几斤麦，岔了个裤子值了。”我和外婆听完这段话，眼泪都笑出来了。后来三个人嘻嘻哈哈提着袋子回家了，还好，一直到家，路上都没碰到人。

  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故乡的田野还在，依然还在一年年种了小麦种玉米，夕阳也一次次照耀收割过的金黄大地，但陪伴我拾麦穗的外婆却永远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