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爸!!”
从炕上坐起来,穿上鞋子在屋子里四处乱转,可他还是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其实陆泽知道,他爸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窗户上的玻璃已经裂了纹,外面钉上的塑料布早就烂的不成样子,风一吹,就被掀了起来,弄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室内的温度很低,轻轻喘口气,就是一口哈气。
回到房间,重新钻回被窝,这床被子脏的已经不成样子,原本粉色的床单是陆楠留下的,现在已经看不出来颜色。
借着被子里仅有的余温,他蜷缩成一团,脑袋也缩进了这个常人连喘口气都嫌脏的被子里,再次进入了睡眠。
没睡多大一会陆泽就醒了,家里的时钟早就坏了,一直都没修,他也不需要有什么东西告诉他现在是什么时间,因为他希望时间是静止的。
这回没了睡意,他搓了搓拧一下头油都够炒盘菜的头发,起身穿上父亲留下的军大衣,带上狗皮帽子出了门,房门也不锁,因为耗子进他家都得哭着出来。
“大魔怔来了,快跑!”
大街上,村子里的小孩都害怕陆泽,因为他确实精神不太正常,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曾见过他自言自语的模样,哪里像个正常人?
陆泽的母亲之前曾带他去医院检查过,医生告诉母亲,他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父亲的离世而导致的偏执型精神分裂,是一种重性精神疾病,也导致了陆泽的幻听和幻视,经常可以见到浑身是血的父亲回家。
村子里留下来的人文化水平都没有高的,也不懂什么精神分裂,什么偏执型,说着都拗口,所以大家统称陆泽为……傻子。
每月逢七会赶集,一批商贩都会在桥头卖货,陆泽想去买双袜子,他的袜子已经露了四个窟窿,左边俩、右边俩,总会感觉有点勒脚指头。
是的,他就靠一双袜子过活。
“来赶集了大泽?你兜里有钱吗?”
“有,咋没有呢,我要买袜子,大强你们让我过去,别碰我……”
村里不出去打工的小痞子逗了陆泽两句,这种人就是贱皮子,成天偷鸡摸狗,追疯子逗傻子,损事都让他们做尽了。
但今天还好,赶集让他们有了别的事干,不再闲的逗弄陆泽,只是踹了陆泽屁股一脚,就嬉笑着离开。
买了两双袜子,一共五块钱,把袜子揣进里怀放好后,陆泽突然看到了陆楠朝着自己这边走来,这让他很紧张。
四处张望一眼,跑到一家卖散糖的摊子上,扔下一块钱,抓了几块糖就离开了,摊主认识陆泽,他看陆泽抓了一把最贵的糖也没阻止,赔就赔点吧。
“小楠……”
今天高中放假,正好赶上赶集,陆楠约上了两个同学来转转,看到陆泽后目光有点纠结,谁都知道她哥是个疯子,可她自己还是没有办法面对这个哥哥。
她怎么也想不通,原本那个三天两头揍她一顿,但也疼她到骨子里的哥哥怎么就突然疯了呢?
“嗯,你缺点什么?我给你买吧。”
陆楠知道陆泽没有收入,整天在村里乱逛,时不时还发疯,现在自己兜里有点零花钱,他缺点什么,自己就给他买了吧。
“我啥也不要……给你糖,你跟你同学分了吧。”
“不用了,我不吃,你自己留着……”
“给!拿着!哥走了啊……”
陆泽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脸上带着笑容,抓过陆楠的胳膊把糖放在她的手心,转身跑开了。
他像疯子吗?他都怕自己这副样子让陆楠在同学面前丢脸,他这样能是疯子吗?
陆楠心里难受,她已经很久没去看这个哥哥了,自从父亲死后,李玉梅带着她改嫁,因为男方说什么也不能接受还得养一个疯子,所以陆泽主动提议自己就在家住,哪也不去。
小时候陆楠受不了突然冒出来的姐姐,而且对她不好,所以总是跑回陆泽家哭诉,可随着那个姐姐改嫁,她也习惯了新的家庭,就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去给陆泽送口吃的。
她开始逃避有一个疯子哥哥的事实,她有些受不了别人对她的白眼,可突然看到陆泽,他依旧记得赶集的时候给自己买几块糖,她心里还是难受的厉害。
“你们吃糖吗?”
递给两个同学,她们摇头拒绝,陆楠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自己撕开一个吃了进去,味道没变,还是像之前那么甜。
回到家,从柴火堆抱起一捆柴火,把炕烧热,他可以看着火堆燃烧直到熄灭,这也成了生活中的必备环节,每到冬天就会如此。
家里还剩几亩地,母亲改嫁时带过去几亩,写的是陆楠的名字,而陆泽也剩了两亩地,平时他就是靠种地维持生活。
过冬的白菜加上粉条,简单的吃了一口,太阳已经往西边跑了,他拿起镐头再次离开家,他种了地瓜,今天应该去收了,不然都能让大强他们给偷走。
他没有手套,直接上手在地里挖,也不管大小,总之能吃了就都给装进筐里,免得别人坏他的地。
等全收完,天已经黑了,他收完地瓜后,分出来一袋子,拎起来朝着李玉梅现在的家走去,他想把地瓜给李玉梅和陆楠吃点。
“你手给老子拿开!你是不是把钱又给那个魔怔拿过去了!我他吗问你话呢!你个败家的娘们,拿着老子的钱!养那个死鬼的种儿是不是!”
“你别打我妈,我求你了,叔你别打我妈了,我求求你了!”
隔了很远,陆泽就听到了房子里传来的打骂声,还有陆楠的哭泣声,这让陆泽很慌,赶紧冲进了屋子里。
李玉梅摔在地上,陆楠同样如此,李玉梅的目光空洞,而陆楠则是满脸的泪痕。
“你别碰我妈!滚!不然老子弄死你!我是精神病,我杀人不犯法的!”
陆泽一股火气上来了,屋里放着一个小铁锹,被陆泽拿起来,对着眼前的男人大喊。
这男人明显喝多了,没有丝毫的畏惧,指着自己的脸,拽住铁锹,语调也高了不少。
“来!你冲这儿打!来啊!老子怕你?小兔崽子!你来打我一个试试!你花老子的钱你还牛逼上了?打啊!”
“我没花你钱!我一分钱都没花过!”
陆泽自从得了病之后,胆子也小了很多,男人一眼就看出了陆泽的中强外干,上来就给了陆泽一巴掌。
“你别打他!你的钱让谁拿走了你心里没点数吗?你知道你女儿好赌,从你这儿拿钱,你不愿意,喝点酒拿我撒气就算了,你为什么打他?他花过你一分钱吗?”
李玉梅说出了实情,这让男人恼羞成怒,一脚把护在陆泽身上的李玉梅踹倒,接着又给陆泽一个大耳光。
这下打的很重,陆泽摔倒在地上,鼻子里淌了血,这下男人也被吓了一跳,他以为陆泽能躲过去,也没想到力气会这么大。
他也明白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个精神病?真要把他杀了,陆泽确实不犯法。
陆泽擦了一把鼻血,刚想站起来把这男人杀了算了,不然李玉梅还要被他打,可突然一只带血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掌。
陆卫国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左眼已经成了一个窟窿,右眼死死的瞪着陆泽。
“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陆泽已经吓傻了,双腿蹬地想要离陆卫国远点,可他就这么死死的拽着陆泽的手,眼睛瞪着陆泽都没有眨眼。
“啊!!!!”
陆泽起身,发了疯跑出屋子,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消失在夜色中。
躲在被窝里,陆泽不停的打着摆子,眼睛一直盯着卧室的房门,就这么盯了一夜,他想见陆卫国,但不敢见。
他从第一次见到陆卫国满身是血的回到家里,从门口用一只眼睛看他时,就已经被吓疯了,直到现在,他经常可以见到父亲的身影,但是依旧觉得恐惧。
但昨天,陆卫国第一次拽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杀人,第一次,他和已经死去的父亲有了交集,他已经开始影响陆泽的生活了。
突然他听见入户门被推开,一个脚步声朝着这里走来,他的心脏扑腾扑腾的开始跳动,随后李玉梅进了卧室。
“妈……”
“这屋里太冷了,我给你烧点火,妈看看你的脸。”
李玉梅粗糙的手摸在了陆泽的脸上,他的脸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手印,过了一夜也没下去,这让她十分心疼。
“我没事,我去生火……”
他已经很久没被母亲摸过脸了,这让他很不适应,赶紧穿上鞋去外面抱了柴火,默默的坐在小马扎上点燃炉子。
她带了饭,其实那个男人平日里还是挺好的,只是有心气不顺的时候会骂李玉梅,平时很少打她,只是碰巧昨天就打了,还让陆泽给撞见了。
她带了饭,红烧刀鱼,是男人醒酒后让李玉梅带过来的,因为他也知道,陆泽一年也就几千块的种地收入,平时根本吃不到。
陆泽接受了男人的道歉,不然李玉梅夹在中间不好过,他坐在灶台边上,点燃了陆家老太爷留下来的纯铜烟袋,沉默的抽了起来。
“吃饭吧。”
一个丧偶的二婚女人能做什么呢?即便受了打,她也只能默默接受,作为一个传统的女人,丧偶不是丢人的事,可二婚离婚就是了,在村里是会被人说闲话的,何况她的收入不高,那男人供着陆楠上学,如果离婚……陆楠就没钱上学了。
她觉得自己没有对不起陆卫国,没有对不起那个男人,没有对不起陆楠,唯独亏欠最多的就是这个儿子,从他精神出现问题这几年,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没有好好照顾他。
一时间,她有些哽咽,陆泽没有说话,只是磕了磕烟袋,拿起了筷子。
他吃着饭,李玉梅看着,伸手去摸陆泽已经长的老长的头发,却被陆泽稍微躲开了一些,他不习惯李玉梅摸他。
“我想出去。”
李玉梅没听懂陆泽的话,愣了一下:“去哪?”
“我想出去,不在村子里了,出去打工。”
这是陆泽今早想好的,他不能再在村里了,他现在经常能见到陆卫国出现在村子的各个角落,这让陆泽甚至一度想死,他想,可能换个环境,换一个陆卫国没去过的地方,或许他就不会出现了。
“不行,你出去我不放心,你出去能干嘛?听我的,老老实实在村里呆着。”
她是个狠心的母亲,但她不是一个心大的母亲,他这个精神状态出去,在外面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那你想看我明天在屋里上吊吗?”
他就是这么想的,如果再这样下去,还不如死了痛快,他虽然想活,但这样真的生不如死,去在外面闯闯,见见外面的世界,说不定就有能活下去的理由了。
“可是你外面能做什么?我怕......”
“起码能活下去,我饿不死,我想给我找个活下去的理由,现在这样,活着没意义。”
陆泽已经下定决心了,他想离开,他终于有胆子正视了母亲的眼睛,说话斩钉截铁,他必须要走。
李玉梅没办法拒绝,因为她真害怕,再见到儿子的时候,他就那么挂在房梁上,已经没有了呼吸,这种事,她不敢赌,因为她也知道儿子的精神有问题。
“那妈改天给你买个手机,到时候你在外面想回来了,给妈打个电话,妈过去接你,你看行吗?”
陆泽没有说话,只是把空碗放在灶台上,回屋躲在被褥里,他成了缩头乌龟,躲避了母亲一切的关心,他接受不了。
李玉梅拿着空碗看了一眼在炕上躺着的他,叹了口气,离开了,她一会就要去镇里给陆泽买个手机,用自己挣的钱,不花别人的。
下午下了雪,李玉梅从镇上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手里拿着留给陆泽买的手机,不贵,六百多块钱,手机店中最便宜的一款了。
“儿子?儿子?”
屋子里没有灯光,因为陆泽从来也不开灯,这样会浪费电字,他的收入不高,穷的连电费都心疼。
呼唤了两声,屋里没有人答应,李玉梅颤抖着手,推开房门,依旧没锁,这间承载了陆家四口记忆的房子,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小偷光顾的了。
“啪嗒……”
一滴眼泪掉落在地上,因为陆泽并没有在屋里,被褥虽然脏,但是被叠的整整齐齐,打开抽屉,里面一件衣服都没有了。
李玉梅从来没向今天这么后悔过,她唯一的儿子走了,她知道儿子恨她,可是她没想到他连走的那天,都没有跟自己打招呼。
当她放弃了陆泽的那一刻,她已经预料到这一天,可是来的这么突然……她还是接受不了。
坐在椅子上,她嚎啕大哭,从今天起,她没儿子了,再也没有了。
而此时的陆泽,已经上了通往奉天的大客车,他的未来,就像这辆客车一样,在漆黑的道路中奔跑,看不清前方的路。
到达奉天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身上没有看时间的工具,是走在街上看到钟楼时知道的。
他背着一个很大的蛇皮袋子,路过的人都绕着他走,因为看陆泽这样,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找了一个小旅店,一夜三十,他准备现在这儿睡一晚,明天开始正式找工作。
“把钱给我,在这个本子上登记一下,就照着上面的写。”
挺胖的旅店老板娘把登记本扔在桌子上,等着陆泽掏钱,可就在摸包的时候,陆泽整个人都慌了。
“我……我钱呢?我钱呢?钱……钱没了……”
陆泽慌乱的翻找着自己的包,然后他看到了包上割的一个口子,很明显,他存了五年攒下的四千多块钱,没了!让人偷了!
“我……”
“钱丢了就去报警,出门左拐斜对面就是。”
老板娘开了二十多年旅店了,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也在岁月中失去了同情心,只是对陆泽指了一下路,就收起登记本继续看着电视嗑瓜子。
“谢谢!谢谢!”
陆泽拎起包,迈开大腿朝着警察局跑去,他希望趁着丢的时间不长,现在能找回来。
……
失魂落魄的从警察局出来,陆泽整个人已经恍惚了,做了笔录、已经立案了,但这笔钱什么时候能追回来......或者能不能追回来,已经成了未知数。
可能是吕华的雪下到了奉天,半夜的奉天飘起了雪花,一脚踩在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路边的还有很多家店没关,可是这些店面都很干净,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黄胶鞋,他都不敢去看,低着头,匆匆忙忙的离开。
街边有个头发花白的大娘正急忙的收拾地摊,卖的都是一些皮套和老式的发卡,这种东西能不能卖出去,显而易见。
他没有上前帮忙,只是看着她把皮套收拾好后打包离开,他不想帮老太太,因为.....谁能帮他呢?
雪下的很大,不一会,便是满头的雪花,他走到了一家医院门口,对面是一个地下行人道,他走了进去。
里面的灯光昏黄,已经没有人从这里走过了,他坐在转弯处,可以遮挡迎面吹来的寒风,靠着墙坐下,从已经破破烂烂的蛇皮口袋里掏出了另外一件黄色的棉袄盖在身上。
闭上眼睛,蜷缩成一团,他把脑袋埋进衣服里,用身体把衣服捂热,躲在衣服里小声抽泣,刚出来就是山穷水尽,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今天一天也累了,他哭着哭着,困意涌了上来,下身有点凉,但已经顾不上了,他很困,要睡了......
“大泽.....大泽.....”
半睡半醒之间,陆泽听到有人在叫他,半睁开眼睛,借着昏黄的灯光,陆卫国浑身是血的蹲在他身边,轻声的呼唤着陆泽的名字。
“别睡了......会冻死的。”
他就对着陆泽的脸,中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厘米,僵硬的语气就像整个人一样,硬邦邦的,没有任何感情。
“我……我不睡了,不睡了!我……起来!”
陆泽贴着墙壁,连滚带爬的拎起袋子就开始跑,双腿已经冻麻了,刚跑几步,陆双腿突然没了力气,扑倒在地上。
“啊!!!啊!!!啊!!!!”
他嘴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用手匍匐着往前爬,惊恐的往后看,陆卫国没有动地方,依旧蹲在那里,脑袋慢慢的转过来,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陆泽。
直到陆泽手脚并用的离开人行通道,他才和陆泽摆摆手,朝着相反的地方慢慢离开。
雪依旧没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架势,路边的环卫工看到陆泽从地下通道出来,直接摔在雪堆里,对陆泽指指点点,直到有一个环卫老头看着他埋在雪堆里,有些看不过眼,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陆泽的肩膀。
“小伙子……”
“别过来!别过来!我不睡了!我不睡了!你别过来!”
老头看出来这孩子是个疯子,叹了口气,他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敢再去碰陆泽,怕他发疯再伤到自己,起身,拿起从垃圾箱里翻到的半袋一次性纸杯,拿出一个,再拿起自己的保温水杯倒了一杯热水,放在陆泽身边。
“喝点热水,暖和暖和。”
听见脚步声远去,陆泽从雪堆中探出脑袋,看了看地上放着的,还飘着热气的纸杯,颤抖着拿起来,水的温度还很高,只是陆泽手冰凉,洒到手上也没什么感觉。
拿起水杯轻轻喝了一口,暖和了不少,四处望了望,天还是黑的,路灯亮着,一个老头拿起铲雪板继续干活,身上的反光马甲在陆泽眼中衬托的老头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他不敢再回人行道,只好借住在对面医院的门口,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陆泽在这里并不显眼,一直等到了天亮,八点多,他再次拎着行李走了出去。
他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他想活下去,不想在街边冻死。
四处乱走,周围的饭店有贴出招小工和服务员的告示,陆泽进去问了一下,但都没要他,话说的很委婉,“我们这里不缺人了”,但陆泽知道,他们就是不想要自己。
直到他路过一个小移动营业厅门口,上面的小黑板上写着招各种临时工,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问了一下营业厅老板。
“老板……你们这儿招人吗?”
“招人?不招,哦,你说找兼职是吧?上面不是有电话嘛,自己打。”
“我没手机……”
“我这儿有座机,你自己打。”
公用电话已经被时代淘汰很久了,以至于这个营业厅的座机上已经沾了一层的灰,陆泽打通电话之后,被通知到一家店面门口,随后挂了电话。
陆泽兜里还有卖车票剩下的几块钱,给了老板以后,东问西问的总算是找到那个位于老式门市房的店面。
“干活的是吧?走,你跟我来。”
陆泽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就被一个男人带了出去,走进了附近的老式小区之后,男人把带着的袋子交给陆泽。
“看好了,这一个小招贴,啪!往门上这么一拍,从一楼拍到顶楼,一家门口一张,一张三分钱,累了不想干了,就回店里找我算账,我有办法查,所以你也别糊弄我啊,能干吗?”
“能干,能干。”
男人把袋子给他,就转身离开了,陆泽拿出一叠小招贴,是锁王开锁的,笨手笨脚的撕开后面的胶,贴在了一户的房门上,然后徒步上二楼,接着往上贴。
飞楼是个很累的活,特别的减肥,何况陆泽还背着行李,贴了一栋额头就见汗了,但一层六分,一共六层,能挣几个钱?只能接着往下贴。
直到身上浑身是汗,双腿发软,走一步就要跪在地上,他只能放弃,去老板那里结账,拿到了他第一笔工资,五十三块五。
双腿打晃的来到街边的小饭店吃了口饭,已经一天没吃饭的陆泽差点把碗都给吃了,吃完之后,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头。
回到医院时,医院的安保把他撵了出去,只说了一遍,陆泽就走了,他剩的那点自尊心让他没办法等到保安骂他,才没脸没皮的离开。
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比医院更合适的地方,自助银行。
推开门后,陆泽发现里面比外面要暖和的多,就算躺在地上,也不会太冷,里面还有空调在吹着热气,这让陆泽特别的欣喜。
他坐在里面,见到有人来取钱就从屋里离开在外面等一会,等到人走了之后,他再进去休息。
这样自然十分折腾,陆泽数了数自己身上还剩下的四十多块钱,露出了知足的笑容。
今天路过了一个城中村,里面的平房有出租,上面写的是一个月四百,那他只要在努力十天,他就有钱租一个房子了。
他就有一个家了。
带着笑容,这回他学聪明了,把钱放进里怀,侧过身躺着,这样就不会有人能偷走他的钱了。
银行里的灯很亮,但十分疲惫的陆泽依旧酣睡,并没有发现,有个人,悄悄的进了银行,低头看着陆泽,看了很久……
“跑!你他吗上哪跑去!你给我站住!站住听见没有!”
陆泽浑身是汗的抱着小招贴袋子飞奔,后面有三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追着他,嘴里一直骂着难听的脏话。
一直跑到一楼,刚推开门准备离开,却发现外面还有两个男人,见到他后直接拽着他的衣领给摁在了地上。
“挺能跑是吗?犊子玩意,我前两天跟你说过没?告诉你别来小区贴广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吧?给你脸你不要个脸了,告诉你几回了!再他吗跑一个!”
其中一个保安上来直接踹了他一脚,陆泽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的死命挣扎,保安告诉过他别让他贴广告,可不贴广告,他上哪挣钱去?
之前的老式小区已经贴了一遍了,没办法,陆泽为了挣钱就只能来现代化设施完全的新小区里贴广告,这回被逮到,也是陆泽心里有数。
结果是小招贴全部被保安给拿走了,而刚才被人摁在地上时也蹭到了脸,现在脸也有些破相了。
回到老板哪里把行李拿好,老板人其实不错,看到陆泽受了伤,拿了二百块钱给陆泽,算是陪他的汤药费。
做了十来天的兼职,陆泽结账之后就会去捡一些水瓶,攒点之后就卖给收废品的,也能换回来一顿饭钱。
晚上十点多,陆泽把捡回来的瓶子藏起来,回到自助银行休息,打开行李袋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铺在地上,闭眼休息。
比起前些日子睡的香甜,今天陆泽却是愁的够呛,老板已经不让陆泽再来干活了,所以将来靠什么来维持生活?
勉勉强强睡着了,在半睡半醒之间,陆泽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他,这让他开始流汗,这十几天,他没有再见到陆卫国,而现在,要见到了么?
他不敢转头,就打着哆嗦,侧着对着墙躺着,他能感受到这个人在盯着他看,这让他忽然想到,这个人好像不是第一次盯着他看了。
每天醒来之后,他总感觉有人来过,这种感觉并不直接,但确实存在,而今天因为他睡的不踏实,所以被陆泽发现了。
他就这么背对着这个人,直到那人的手指轻轻触摸到了陆泽脸上的伤口,他知道陆卫国碰不到他的身体,所以陆泽松了口气,猛的一转头,却还是被吓了一哆嗦。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长发及腰,因为陆泽猛的转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人直勾勾的对视。
她是女的,虽然身上的衣服脏的不忍直视,而且头发乱糟糟的,估计已经是虱子满头爬了,可女性特征还是挺明显的,她胸大。
“你干什么?”
“吃包包……”
一只脏手从她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包着塑料袋的包子,放在陆泽面前后,向后退去,靠着墙,双手抱住腿,透过乱糟糟的头发继续注视着陆泽。
在她的思维中,惹到惹不起的人就要道歉,而作为赔礼,就是这个从垃圾袋里捡来的包子,希望陆泽不要打她。
她是个傻子,智商不高,只需要她说句话,陆泽就感觉出来了。
这是跟陆泽发生交际的第一个傻子,这让陆泽有种亲切感,作为同样脑子不好使的人,别人可以轻视他们,可傻子们不能这么做啊……
“我不吃,你吃吧,我睡觉了。”
把包子扔给她,她见陆泽不要,高兴了,随意的撕开塑料袋,大口的吃着包子,只是有点护食,时不时撇一眼躺在地上看着她的陆泽。
渐渐的,困意涌了上来,陆泽睡着了。
……
清早起来,那个傻子已经走了,她应该是睡的比自己晚,起的比自己早,陆泽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但他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有什么能力去牵挂别人?
因为失去了兼职的工作,陆泽就想去找点水瓶子之类的东西去卖,他绕过了某些人的地盘,去了偏僻角落搜寻,直到他看到了一个她在翻垃圾桶,似乎翻到了什么好东西,笑的开心。
“翻什么呢?”
陆泽的呼喊吓了她一跳,正对着陆泽,把双手被在了后面,慢慢的向后退去,准备开溜。
这让陆泽有些难过,有些人,活着已经成为了像是野兽一样的本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可就是想活着,陆泽和她,都在其中。
“别跑了,我不要你的东西,我给你买包子吃啊,包包......要吗?”
她听懂了,她是弱智,但不是没有一点智商都没有,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很亮,像小鸡吃米一样的不停的点头。
……
“慢点吃,喝点水,给。”
两人躲在一个老式小区的楼道里,陆泽从垃圾堆里翻出来了一盒烟,其实是假的,只是他抽不出来,对他来说,冒烟就行。
花了四块五买了包子,三个,个头还挺大的,她吃的欢快,一口就能塞下半个,对陆泽递过来的水视若无睹,专注于这个三鲜馅儿的包子。
“你叫什么名字?”
见她吃完,陆泽问了她一句,她摇了摇头没说话,拿起那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的干了,才出一个饱嗝,又傻乎乎的笑了。
“吃完了我就走了啊。”
陆泽抬脚离开,却被她拽住了衣角,她跟着起来,站在了陆泽的身后,透过头发,陆泽可以看到那双依旧闪闪发亮的眼睛。
“拽我干嘛?跟我走吗?”
“嗯……”
陆泽心里一松,他也害怕她哪天冻死在外面,有时候一个人突然间的一个举动就会让自己记住一辈子,从此难免成为牵挂。
至于能不能养活她?陆泽想试试,起码跟在陆泽这个智力还算正常的人身边,她能活。
他今天要去找个房子,这是按照正常计划走的,他现在兜里有八百多块钱,上次的那个城中村房东觉得陆泽脏,没租给他,所以陆泽想去郊区碰碰运气。
她跟在陆泽的身后,遇见一个垃圾桶或者垃圾堆就习惯性的去翻,陆泽很有耐心的等着她,并没有阻止。
“能不能按月付呢?”
“可以,你要是订了就把钱给我,钥匙给你,随时搬过来都行。”
陆泽交完二百块钱,这是郊区平房的价格,陆泽的“家”随身带着,她没有家,就直接搬了进去。
现在陆泽有家了,还有了一个亲人,陆泽觉得,她是亲人。
去捡了点柴火把炉子点着,火很好烧,不一会就暖和了,陆泽拉着她去了劳保商店,抱了两床被子回来,她的力气不小,抱着自己的被子走的欢快,还经常抱着被子转两圈。
她是傻子,但她知道了一件足以让她欣喜若狂的事,她也有家了。
“把脸洗了,快过来,我给你洗脸,看看你多脏啊。”
“不~不~不洗脸!”
就在这个狭小的平房里,两人开始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她还是没能逃脱陆泽的“魔爪”,被摁在水盆前面死命的挣扎。
陆泽拿起毛巾放进水盆里投了两遍,挽在手掌上,对着她的脸开始一阵猛搓,很快,白色的毛巾变成了黑色,再过一遍水,水也变的浑浊了。
可能是陆泽的动作挺温柔的,她感觉到了舒服,渐渐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嘴巴鼓起来,憋住气,等到热乎乎的毛巾盖住嘴巴的时候使劲吹了口气,傻乐起来。
“傻吧你。”
搓了搓她的脑袋,换了一盆新的热水,用牙咬开一袋白醋倒进水盆里,陆泽趁她不注意,把她的脑袋给摁在了水盆里。
她已经生虱子了,而且数量还不少,陆泽没想剪掉她的头发,只能倒上白醋用老办法把虱子全都腐蚀死,她又再次开始乱动起来。
“痒痒~我起来~啊~痒痒!”
“不许用手抓,手放下!不许动!再动就揍你了。”
一听陆泽要揍她,她立刻闭上了嘴巴,乖乖的让陆泽把头插进水盆里搓洗,可能是虱子在逃跑,她很痒痒,却依旧挺住了,双手抓着裤腿默默忍耐。
泡了十来分钟之后,再次换了一盆清水浸泡,才拿起洗发水给她好好的洗了个头。
头上的泡沫引起了她的好奇,坐在小马扎上,她想伸手抓一把,陆泽没管她,让她拿着泡泡玩,自己则卖力的搓揉着她的头发。
其实她挺乖的,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她注意力的话,她可以玩上一整天不嫌腻歪,就像泡泡,她玩起来,就不管陆泽下手有多重了。
只是偶尔抓头皮时太过用力,她感觉到疼了,才会嘶一声,转头没好气的瞪陆泽一眼,然后接着玩……
……
“好了!可累死我了。”
屋里的气温上来了,胳膊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把擦完头发的毛巾挂好,拍了拍她的脑袋,带她去洗了个手。
洗干净了之后再看她,其实也不丑,嗯……可也不漂亮,岁数应该跟陆泽差不多大,就是一双眼睛很漂亮,让陆泽来感觉的话……就是感觉她的眼睛很亮,很干净。
“滑了……滑滑的……”
她也发现了自己头发的变化,双手夹住头发来回搓揉,笑的很开心,事实证明,一个女孩即便是傻了,也对柔顺的头发没有抵抗力。
“那就吃饭吧,给,地瓜。”
炉子里的火余温已经不高,毕竟没有烧煤,热度不可能保持很久,买被子的时候他买了两个地瓜,扔进了炉火中,现在拿出来正好能热乎的吃。
她可不挑食,一点都不,拿起来也不剥皮,直接就上嘴啃,陆泽没办法,只好像奴才似的伺候着她,怕她吃的太脏再生了病。
他已经没多少钱了,两人又没有保险,这个小家庭禁不起疾病的摧残。
家里没有碗筷,只能一人俩地瓜凑合,就这样,她还是吃的欢快,蹭的满嘴都是。
很快夜幕降临,没有娱乐活动的他们,自然要休息了,只是陆泽看着这个还算热乎的炕头犯了难,也觉得不好意思。
他一个大小伙子,还是第一次跟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一块睡觉,往前翻,就是六岁之前跟陆楠在一起睡过。
“睡觉吧,快点躺被窝里去,赶紧的。”
“哦。”
她很听话,快速的钻进了被窝,露出了脑袋盯着他,这下陆泽却有些急了,她身上的衣服估计都能穿二年了,这新买的被褥不能这么就糟践啊。
“起来,不能穿着衣服睡觉知不知道?睡的也不舒服,起来把衣服脱下来。”
她脱了衣服,陆泽拿在手里,这衣服很大,而且很厚,比自己那身都暖和,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淘来的,只是脱下外套之后,里面的衬衣已经破破烂烂了。
“脱不下来……”
裤子连带着棉裤被脱到了小腿处就勒住了,陆泽只好拽住两个裤脚,使劲一拽,把裤子脱下。
可脱完之后他立马就傻了,棉裤里面只有个三角的裤衩,而且已经很脏了,她就穿着内裤和破破烂烂的睡衣坐在褥子上,也不知道害羞,就直勾勾的看着陆泽。
傻子归傻子,但她发育的确实很好,该有的都有了,而且还不小,陆泽还是第一次见女人,咕咚咽了口口水,两人对视了很久。
陆泽是上过高中的,生理卫生知识不光对男,对女也是懂的,看她的内衣这么脏,还是那句话,怕她得病。
一咬牙,从自己的行李袋中翻出了自己的一个平角裤衩和衬衣衬裤,扔在她旁边。
“换了,抓紧,好了叫我。”
她的智商水平应该在四五岁左右,或许更高一些,换衣服还是懂的,避免了陆泽给她扒个精光的尴尬局面。
陆泽只蹲在外屋抽了半根烟,她就啊了两声,走进屋时,看到了她换下来的衣服,也不知道她怎么鼓捣的,把文胸也脱了下来,放在一边,让陆泽松了口气。
“睡觉吧。”
烟头踩灭,陆泽脱了鞋,躺在她身边的被褥里,现在已经很暖和了,两人对视了一会,陆泽拉了灯绳,屋中陷入黑暗。
她轻轻的翻了个身,被子发出沙沙的细小声响,陆泽忽然有种踏实的感觉,意识渐渐的向下坠,进入了睡眠……
睡到中途,陆泽做梦梦见有条狗往自己怀里钻,就捋了捋狗的毛发,可怎么都觉乎着,狗毛不能这么软啊,就一下子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哪里来的狗?就是她钻进了自己的怀里,陆泽手正搂着她的脑袋,可能是发觉陆泽醒了,她抬起头嗤嗤的小声笑着。
“你不睡觉干嘛呢?”
“冷......不热了。”
说罢,整个人都钻进了陆泽的被窝,她的手从陆泽的腋下穿过,搂住了陆泽的腰,胸口也顶在了陆泽的肚皮上,感觉很软、很热……
身体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让陆泽脸红了,幸好屋里很黑,他往后缩了缩腰,闻着她头上的洗发水味,很香。
没有阻止她的行动,因为她把厚实的外套脱了,一个女人躺在冰凉的被窝里,不冷才怪,陆泽抱住她的脑袋,很僵硬的不敢动。
她的脸在陆泽胸口蹭了蹭,嬉笑一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在了陆泽的胳膊上。
“暖和了……”
“暖和就睡觉,不许乱动了啊。”
没有听见她的回答,因为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了,睡的可真快,睡姿很老实,睡着了就不瞎动了。
陆泽闭上眼睛,问着她头发散发的香味,也跟着睡了过去。
一年后……
“收破烂!回收冰箱彩电、洗衣机、家用电器、书本报纸、破烂换钱!”
“收破烂!回收~噗噗噗乌拉乌拉,哈哈哈哈哈哈。”
陆泽蹬着倒骑驴,她坐在车上,陆泽喊一句她就跟着学一句,可是学了一年了,只会过几次,然后睡一觉起来,第二天早上就又忘了了。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一年了,共同度过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从刚开始的身无分文,到现在还是一无所有,他们仍然在一起。
也并非全无收获,起码他们活了下来,从一个能冻死人的冬季,活到了第二个冬季。
两人没有从那个平房中搬离,选择继续在哪里租住,刚开始搜刮附近的所有垃圾堆,慢慢的攒下了钱,换了一辆二手的倒骑驴,自己开了一个小的废品回收站,等到攒够了废品,就卖到大回收站赚个差价。
她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窦颖。
现在,附近的人都知道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养活着一个傻子老婆,所以也发了善心,家里有废品的都会主动叫陆泽过去收。
“大爷你这瓶子一毛五一个,总共一百零二个,总共是……十五块三,给你十五块五,行吗?”
也不知道老头是不是低血糖,卖的清一色的可乐瓶子,陆泽给放气踩扁了之后,扔进编织袋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舔了口手指,里面包着一些零钱。
“可以,我老伴蒸了点豆沙馅的包子,给小窦吃。”
老头心肠很好,大家虽然都是穷苦百姓,但老头活的总比陆泽容易,进屋拿了塑料袋包着两个包子,塞进窦颖的怀里。
“不用,家里有吃的,真不用了大爷……”
“没给你,给小窦的,趁热乎吃。”
她拿到豆沙包后立马翻开塑料袋咬了一口,馅儿很足,一口就咬到了甜甜的豆沙,她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坐在车上,看着老头傻乎乎的乐。
“快谢谢大爷,快点。”
“谢谢大爷,陆陆你也吃。”
她依旧很护食,哪怕改善伙食时买了几块排骨,她啃的精光后,也不舍得把骨头扔给狗,唯一能跟她分享食物的,只有陆泽一个人。
陆泽知道如果自己不吃,她也会不吃,而且会不高兴,就照着下面没有馅儿的地方咬了一口,这样她才会接着往下吃。
对老头点了点头,陆泽咀嚼着包子,收来的小钵轻轻敲打着车把手的横梁,发出锵锵的声音。
“收破烂哩!”
她今天会抢答了,大声呼喊着,这让陆泽很高兴,使劲搓了搓她的脑袋,她拿着捧着带着热气的豆沙包转过头,很喜欢陆泽这样摸她。
……
夜市,是陆泽经常给她买零嘴的地方,就算是冬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人数也是不少,陆泽给她买了一根糖葫芦,顺路走到了一家摆摊卖鞋的地摊。
她的鞋坏了,也不知道怎么刮的,侧面刮了个口子,陆泽都没训她,她自己就在屋子里哭了半天,她也是知道心疼的,她真的特别喜欢Hello kitty,而那双坏鞋上就缝了一个Hello kitty。
陆泽怕她冻脚,昨天脱鞋时,他摸了摸她的脚,确实挺凉的,她可还是想穿这双鞋,冻脚也穿。
所以今天陆泽想再给她买一双,问了问摆摊的大姐,可惜同款鞋三十七码的已经卖断码了,陆泽只能翻找着其他可爱的鞋子,希望她能喜欢。
一双粉色带毛毛的面包鞋被陆泽拿在手里,走到她身边脱了她脚上穿的鞋,她的脚还是冰凉,顺手挠了挠她的脚心,让她立刻缩回脚,抱着自己的脚丫发笑。
怕把人家的鞋弄脏了,陆泽轻轻的把鞋穿在她的脚上,摁了摁她的大脚趾:“挤脚吗?穿着正好吗?”
“嗯……差不多。”
“你确定了吗?不然小了可不能退了,知道吗?”
“差不多……”
“那就这双了,把另一只脚也穿上吧,回家咯。”
交给摊主大姐四十五块钱,原价一百二……再砍也砍不下去了,看她确实喜欢上了新鞋,陆泽选择了妥协。
回到院子里,陆泽把车推进院子里锁好,她穿上新鞋就爱跑,嗖的一下就跑进了屋子,陆泽在后面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陆泽就看到她在点炉子,这活儿她喜欢干,还能顺便烤一烤手,她已经点了很久的炉子了,陆泽还是很放心的。
回到屋子把被子铺好,坐在屋里抽了根烟,拿起暖壶给她和自己倒了杯热水,躺在褥子上,翻看着收来的小说。
她已经可以做到自己洗脚洗脸了,等到她洗完,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媳妇一样,还给陆泽端了盆热水,给陆泽洗脚。
而她自己,则脱了衣服,钻进被窝,穿着衬衣衬裤仍冻的打哆嗦,侧身看着陆泽,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枕头,眯眼笑着。
她似乎有些时候不是太傻,有时候也帮着做一些家务活儿,还很喜欢给陆泽暖被窝,等到陆泽躺下时,被窝已经带着一些温度了。
她习惯性的钻到陆泽的怀里,有时候还会钻到陆泽的衬衣里,用脸贴着陆泽的皮肤,就是会把陆泽的衬衣撑的变形。
这次也是一样,像蚯蚓一样钻进陆泽的背心里,不停的往上拱,直到快从衬衣的领口钻出来,陆泽才打一下她的屁股,让她老实点。
“哼……”
她就像平时挨了打一样,从衣服里退出来,背对着陆泽,表示自己生气了。
这时就需要陆泽搂住她,仅仅是搂住,都不用其他的动作,她的小脾气就没了,然后把陆泽的手放在她的胸口,让陆泽占点她的小便宜,她虽然傻,但却懵懂的知道了些,陆泽好像很喜欢这么做……
两人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虽然陆泽并不把她当成小孩子,是真正的把她当做自己的老婆,但那么做是会生小孩的,而他……这辈子都没有要小孩的打算。
关灯睡觉,别想别的。
……
“肚子痛……”
一大早,天还没亮,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才五点多,陆泽揉了揉眼睛,半睡半醒间把温暖的大手放在她的肚皮上,左三圈~右三圈~的反复搓揉。
“好像……要流血了。”
陆泽听了这话,赶紧爬起来,从小柜子里掏出卫生巾,直接扒了她的裤子给她贴上,她自己不会弄这个东西,最开始让她自己贴,贴了一裤子血,顺着裤管就往下淌……
之后就是陆泽一直帮她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毕竟夏天的时候他买了个大盆,盛满水晒到温暖后给她洗澡,哪都看过了,哪都摸过了,还不好意思什么?
她的月事不准时,所以陆泽只是告诉她,肚子痛的时候一定要叫自己,她也完美的完成了这个任务,只是今天,她好像疼的特别厉害。
想想也是,前两天脚冻成那样,今天不疼才怪呢,陆泽一时间也麻了爪,他还真没有收过女性健康的杂志,小黄叔倒是收了几本……
“喝水,喝光,那我今天自己出去,你在家躺着等我回来好不好?”
满满一大茶缸的热水喝进肚子,这是陆泽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直到她喝完,打了个水嗝,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后,陆泽才起床把炉子赶紧烧热,他才能放心的出去。
煮了一碗面条,还加了两个鸡蛋,放在一旁,她刚才有点喝饱了,等会饿了再吃。
她病恹恹的躺着,可怜巴巴的看着陆泽,她之前经痛的厉害的时候也是在家休息的,第一次很慌,但每次陆泽都准时回来,让她宽心了不少,有些不舍,但也让陆泽离开了。
解开车锁,陆泽蹬上车,开始挨家挨户的收废品,路过垃圾堆的时候也会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卖点钱的东西。
直到上午,天上飘起了雪花,今天的收入很不好,一上午才收了八块多的废品,他蹬着车,大声的吆喝,希望能有收获。
只是他没注意到一辆即将右转向的SUV。
这台车也没更换雪地胎和防滑链,见到陆泽后想刹车已经晚了,车速虽然减下来了不少,可还是和陆泽蹬的倒骑驴正面相撞,巨大的阻力直接将陆泽掀飞,摔在了车的前脸上。
车主急忙的下车,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是龙哥,当然害怕自己把陆泽撞出事情,毕竟交通法明确规定,即便行人和非机动车违反交通法,机动车车主也是需要负一定责任的。
更何况这条路是一条单向单排车道,根本没有人行横道,倒骑驴只能在机动车道上走,所以这事要是真计较起来,他是有很大责任的。
胆战心惊的走过去,发现陆泽已经昏迷了,他又不是医生,不敢轻易乱动,只好拨打报警电话,通知了这里肇事,他撞了人,随后开启双闪、示廓灯和后位等,在前方做好标识后回到车边焦急的等待。
十五分钟后,交警和救护车赶到了现场,当他们到了之后,陆泽也幽幽转醒,车盖上有积雪,被陆泽捂化了之后很滑,陆泽一动弹,直接摔在了地上。
“同志你没事吧?你先别动,救护车上有医护人员,给你检查一下。”
“不行……不用,我得回家,我得回家……”
他被撞迷糊了,双腿直打颤,四处张望着,走了两步,扑腾又摔在地上,奋力的爬起来,家里还有人在等他,再不回家,她该害怕了。
“你这样我不能让你走啊,这大雪天,万一出点什么事,太危险了,而且你还肇事了,得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我得回家!家里有人等我呢!别碰我!我得走……”
交警的做法没有什么问题,可陆泽确实太心急了,甩开交警的胳膊,接着朝离家反方向的地方走去。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也为了你自身的安全,我作为人民警察有义务和权利对你进行强制管理,等你到医院检查一下,如果没问题了我会让你离开!至于家里有人等你,我会帮你联系,上车吧。”
“不用!我身体好着呢!我没钱看病!别管我!我没有钱!”
这话让人听起来心很酸,交警看陆泽有些可怜,心生怜悯也不想强行带他去医院,而且看陆泽这样子,除了有些撞迷糊了之外,确实没什么大问题,最重要的他反复强调有人在等他,万一是个孩子......
“那我先送你回家,去见家里人,等你安顿好了你要配合我的工作,可以吗?”
“啊?!!!”
脑袋有些嗡嗡的,陆泽没听交警说的什么,一扭头,却看到了陆卫国瞪着他,血液流淌下来,滴在雪地中融化。
“大泽,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别过来!别过来!放过我吧!求你了!放过我吧!爸!我现在活的很好!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
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陆泽精神有点崩溃,跪在地上不停的给“交警”磕头,祈求陆卫国能够放过他,这让人很快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人精神有问题。
“你先起来!你怎么了你?护士过来帮忙啊!”
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都跑了过来,而在陆泽的眼里,陆卫国变成了很多个,要过来抓他,他怕了,立刻起身逃跑。
可依旧被这些个“陆卫国”摁在了地上,血液流淌在他身上,他开始抽搐,四肢疯狂抖动,最后脑袋一歪,再次晕死了过去。
司机也觉得点背,大雪天视线不好开的是有点快撞到了人,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但看人没事心就落了地了,然后发现他撞了个精神病!这特么一波三折的谁受得了?
“那大哥我该怎么办啊?”
车主跟在交警的屁股后面无奈的问了一句。
“我叫人把车拖走,然后你跟我回局里一趟,这人的医药费就得你支付了,没装防滑装置,自己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吗?还有罚款呢,你肯定也是超速了,不然你能看不到这么大个人?你是不是驾驶证不想要了?还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松宽了?”
没好气的上了警车,拉着车主开了回去,而陆泽则被送到了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万幸的是,陆泽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就是情绪波动大有点心率不起,连院都不用住,因为陆泽没有案底,身上也没找到身份证,最后也是按照了法律规定,患有精神疾病的为核实人口送往救助站进行援助。
……
八点……以往陆泽在六点多就会回家了,可他现在还没回来。
她趴在被窝里,没开灯,就一直看着夜光的时钟,她不知道指针的走向意味着什么,但明白,距离陆泽正常回家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炕已经冰凉,她的肚子疼的厉害,而她的支柱呢?现在还没有回来,在指针指向八点半的时候,她开始用核桃大的脑子去胡思乱想,陆泽......是不是不要她了?
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恐惧,她起身穿上了衣服,一瘸一拐的推开了门,风向正好朝着房门吹,飘着雪花的冷风吹了进来,她才发现,下雪了。
这场雪已经持续了十个半小时,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了她的小腿肚,积雪灌进面包鞋里,又是刺骨的冰凉。
她从出了院子的门就开始呼唤起来,希望陆泽可以给她一个回应,可惜在风雪中,声音传递的并不远。
“陆陆……饿了……”
“啊……”
郊区的路面并不平,她从小声的呼唤,变成了凄厉的哭嚎,眼泪流下来,在脸上就冻成了冰,肚子越来越疼,每走一步,都要咬紧牙关,可她害怕。
走到了两人经常去翻找废品的垃圾堆,她疼的没办法走路了,只能休息一会,休息一会……”
……
当陆泽清醒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了绝望,真真切切的绝望,哪怕他躺在救助站的床上,很温暖。
浑身上下的口袋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他也不要了,他要走,必须得走。
顺着地上的安全箭头,他即将要出救助站的时候,却被人按在了地上。
“干什么去?你干什么去!回去呆着!”
两个保安有些凶神恶煞的,直接把陆泽撂倒,摁着他的脑袋。
“我要走!松开我!我要走!”
“那你得签放弃救助单!谁他吗让你直接走的?”
“我签!我签!”
当一个单子递过来时,他看都没看,签了名,直接跑出了外面,可......这是哪?
路面的积雪很深,一脚深一脚浅的到了公路上,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铲雪车和环卫工在清扫着路面。
他不知道这是哪,只好走到马路中间,站在了一辆铲雪车的面前,跪在地上。
“你他吗想死啊!滚……”
“大哥你救救我吧!我女人......我女人是个傻子,她智力只有四五岁,我已经回家晚了,她会害怕的,大哥你帮帮我行吗?”
“那他吗还等什么呢!上车啊!”
陆泽告诉了这个叼着烟头的男人地址,其实并不算太远,铲雪车一路飞奔,仅仅十几分钟就到了地方,陆泽对男人一再感谢,他也只是摇了摇头,告诉陆泽。
“多陪陪媳妇,不管你之前干啥去了,这也就是事儿急,不然我先往死打你一顿。”
陆泽点头,朝着家的方向飞奔,直到他看着敞开的房门……这回呼唤的人,变成了陆泽。
“窦颖!窦颖!你在哪呢!”
就像她呼唤陆泽一样,陆泽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直到在那个垃圾堆前。
“呵呵……”
他摔倒在雪面上,站起来,朝着她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轻轻挽了一下,已经结了冰霜的发丝,她就躺在这儿,侧着身,背对着陆泽,就像往常跟陆泽发小脾气时一样。
其实人最怕的,不是忽然之间的天崩地裂,而是被世界轻轻的杀死你所有的念想。
“不活了,不活咯~没意思。”
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陆泽侧身躺下,就像往常一样搂住她的腰,哄她开心一下。
“来晚了,你慢点走,等等我。”
陆泽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变成了陆卫国,转过头来,对陆泽说:“大泽……别睡了,会冻死的。”
“死就死吧,活着……累,没意思。”
“你不想活了吗?”
“嗯,我要睡了。”
渐渐的,陆卫国开始“变的年轻”起来,突然,变成了陆泽自己,盯着本尊看了一会,默默的转过头去,“两个”陆泽,同时闭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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