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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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笼罩在四周的喧嚣渐渐散去时,依路慢慢地回复了冷静。
她走到路边,果断地拦下了一辆摩的。
院子里还没有亮灯,唯有在路旁的灯光折照下,闪动些斑驳光影,戴文果然还没有回来,依路穿过巷口,用摇控器打开大门,然后悄无声息地爬上了顶楼。顶楼的一角,建有一个小凉亭,方搬来时,依路一时兴起,种下了两棵月桂,如今茂盛苍翠,花香沁鼻,依路在石凳上坐下,目光越过桂花树,不知一时该望向哪里。
这一程又一程,她不是没有挣扎过。只是任她如何挣扎,终还敌不过曾经的百折千回,如果那些都还不是因为爱情,到底什么才是爱情呢?依路不想如此轻易地被击溃。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些甚或细微的点点滴滴,还有那些或幸福或悲伤的相伴时分,如果连那些都是假的,戴文何苦要如此辛苦地编造它们?
车灯的强光瞬时一扫而过,戴文回来了,车门打开,他只身一人出现在了院落里——依路的心跳骤然停顿了数秒,终重又回转了它本该有的节奏。他的脚步声有些拖沓,不似往常那样恭正——这些天,他真的是累坏了。依路心想,或者戴慧的出现,他亦并不知情?
依路其实也累坏了。她决定在亭子里休息一下,可以待戴文熟睡后,自己再悄然离开。她方一闭上双眼,便从楼道里传来戴文跑下楼的粗重脚步声,大门倏然打开,小姑拉着另一个人出现在了院子里。依路看不清她们的脸,但眼下四周实在太过于安静,她便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你们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将她带回来?”戴文的声音略显沙哑。
“老的走了。她这个样子,保姆根本就不愿意呆......”小姑的腔调近乎哀求,“她是你姐,你的亲人,你不能不管她......”
“我没说不管她,我什么时候没管过她......”戴文似乎在强抑着怒火,“我已经同依路讲了以前的事......我好不容易才成个家,你们是不是想毁了?”
“你放心,她以后就与我住在一起,我会照看好她,不让她乱跑......”小姑声音低了低,“如果你今天肯接电话,我也不会带她来这里......你只要经常去安慰安慰她就好,她除了闹着要见你,其他时间都很安静......”
听到这里,依路大吃了一惊,她站起来,立到栏杆旁,探头往下看,那个颤巍巍立在小姑与戴文之间的,应该就是戴慧了。她原本是被小姑护在身旁的,此时她挣扎着扑了出来,伸出双手,探向戴文,戴文往后躲,她速度极快地用双手揽住了戴文的肩,戴文粗鲁地将她推开,她又扑了上来,如此反复几次,戴文长叹了一声,终于不得不被她抓紧,她扑入他怀里,低声抽泣起来。
小姑亦长叹一声:“没办法,她已病成这个样子......我刚到日本的时候,她还算正常,就是抽烟喝酒没有节制,病也是偶然发一发......现在,她就同她那个妈一样了......”
“那......就送去疗养院吧!有医生护士照看,也能放心!”
“送医院?你能忍心?”小姑嚷起来,“我可不忍,她算是我的女儿,我只要没死,就会一直陪着她!等我死了,你也还得继续照顾好她,这是你欠她的!”
这幕剧情怎么与自己所预想的不一样呢?依路开始思绪混乱。戴文揽着戴慧,小姑紧跟其后,那一行三人慢慢地往客厅移去,所有的灯,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
依路紧绷着的神经立时松散下来,自凌晨时分紫色身影一闪而过后,她便在预想这场遇见。方想,该到了自己直面戴文与戴慧的时刻了,或者凄惨惨自己终于成了“弃妇”?那也是一种结局——总归也是一种结局罢?好过自己如此纠结如此迷惘。
是否还要一直躲起来?是否还要继续假装全然不知?那么这场婚姻、这个家,对于她,到底意味着什么?依路仰面望向天空,欲哭却没有泪来。到了此时,她方发觉自己竟然孤立无援,她甚至不能同任何人提起这些事。依路退到桂花树下,静静地站了会儿,然后她揽了揽衣襟,一步一步走下楼去,她的高跟鞋踏在大理石板上,声音甚是清脆,走到一楼玄关处,她停了停,然后深吸了口气,推开了客厅的门。
客厅里的三个人,惊了一惊,齐唰唰地站了起来,愕然地望往门外。
依路抬眼迎了上去,那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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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清楚那张脸,依路吓了一跳——依路不知该怎样形容这张脸,似乎用上“形容枯槁”这四个字也不会过,它竟连她少时的半分神韵都已不再,就更不用再找寻它与自己这张脸有任何相似之处了。依路愣了愣神,径直走到戴慧面前。
戴慧一直张大嘴紧盯着依路,原本她该是颤巍巍立着的,这会儿却突然像打了鸡血般挺直了腰杆,她大摇大摆地绕着依路转了两圈,然后回头冲戴文一笑:“我明白了!你这么多年,还是不舍得与我分开!”
戴文的脸,立时煞白。
小姑慌忙上前来拉依路的手:“她......她......她......她是阿慧,她病了,她说的话都是疯话......”
“哈哈哈......”戴慧依旧盯着依路,突地大笑起来,“他们其实都弄错了。我是该疯的时候疯,不该疯的时候我就不疯。这样活着才公平才有意思嘛!你说是不是?你就是他的小太太,我早上就看到你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样子与我二十年前非常非常相像?”
戴文闻言重重跌坐于沙发上,她双手捧着头抓着头发,一言不发。
怎么办?谁来救救我?这又是依路始料不及的境况。在进入这道门之前,她甚至还天真的认为,只要他们妥善地将戴慧安排好,她甚至还可以卑微地并入这“妥善”的组份里,悄悄地再将一并过往的痕迹销毁,那么一切,应该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是她错了吗?是她不该一步一步将自己逼入这重重真相里?还是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戴文臆想世界里的一枚棋子而已?如今有了戴慧这场意外,这场戏该如何收场?
其实此刻撒泼发疯的应该是她。这样一想,她也就立即这样做了。
她仰头哈哈哈大笑数声,怒气冲冲地一把将戴慧从面前推开,抓起餐桌上一只茶杯狠狠地向戴文砸了过去,然后她揪起餐巾一角,将整个餐巾掀了下来——餐桌上的碗碗盏盏,瞬间化成了满地碎碴。
“哗哗啦啦”声一时不绝,在静夜是更是震憾入心。
戴文颤抖着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是真的想要和你过一生,你给我时间,我来处理。
依路便只有冷笑,说那好,当着大家的面,我问你,你爱我吗?爱过我吗?
戴文嗫嚅良久,终究没发出声来。
昏黄的灯光将众人脸容折射入那些破碎里,依路望着望着,跌倒在地,顿觉胃里一阵翻腾。
依路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往楼上走,走了几步,她回过头来,用尽全力向客厅里喊道:
“你们,一个一个都是怪物!都是变态!你们都给我滚!现在马上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依路也很惊奇自己竟也有这样“强横”的爆发力,是否在别人的剧情里呆久了,她也不觉间具有了惊人的演技?
依路甩甩头,连带着甩下了一脸的泪,她一步一步往二楼爬,停在卧室门外。
不过几分钟而已,楼下传来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发动汽车的声音,倏尔是大门落下的一声巨响。
依路无声地淌着泪,将双手抱在胸前,倚着墙根瘫坐到了地上——整个世界立时陷入了可怕的黑暗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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