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集上摆卖中药的木板车有四辆,在坡下不远处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中药市”。这些中药现在在全国各地的药材市场也都买得到,可看着守摊的老人那么细心地摆放一排排小布袋,又那么寂寞地看看天空,又那么深切地注视一颗颗中药片,我总觉得这儿的药材疗效会更好。
来之前,脚背上长了一块小癣,在杭州时求医问药不知花费多少也没有好转,来黔东南也只是试一试,结果那管苗医配制的药膏,只涂了两次就消了。我以为还会复发,洗完澡总要花点功夫仔细端详,一旦有苗头,立即再抹,结果两个多月过去了,竟真的就这样好了。
还有一个杭州师长,得了胃病。医生跟他说很多年前国内生产过一种药,副作用少,而且便宜,只是东部没有,可能云贵一带还有卖。他托我找找,我也就试试看,随便走进一家药店问了一声,并不抱什么希望,结果果真有,只要六块七毛钱。
亲身体验的感觉很容易根深蒂固,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看病贵,在中华大地的边陲,还有这样亲民的药品,百姓之福。
大集的薪柴市场是最令我意想不到的,现在煤气、天然气、电炉都十分方便,真要烧柴火,台江那么多山林,总能办到。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贵州冬季阴冷多雨,山区地形又不容易发散水汽,难得的一个晴天对于蒸发湿气并没有多大帮助,所以炭火是贵州百姓冬季的必需品,无论是烤火暖身、干燥房屋,还是亲戚走访时预备烤肉喝酒,都不可缺少。
第一次看见薪柴市场冬天的大集,在台江唯一的干道“苗疆大道”快要接近郊区村寨的那一段上——俗称“城乡结合部”——有一个较大的“薪柴市”。有依靠人力挑担子进城的,也有拖拉机运送的,总之路两边,甚至路中央,都放满了捆扎齐整的干柴和烧好的整担整担的黑木炭。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眼前这些卖家不至于像白居易笔下那样悲戚,面对那么多的炭火、柴火,他们只是担心今天卖不出去,或者期待能不能卖一个更好的价钱。我所见到,卖不完又大老远挑回去的也有。这些情况都平常,只是也许我从未亲见过这种场面,想起古诗,不知世事的年纪背得朗朗上口,又想起在家时万事不愁的日子,多愁善感罢了。
也有这种柴火大集的海洋里,人与万物都漂在海上,擦身而过的瞬间,像从水中探出脑袋的刹那,海水拂过耳背,似乎听见遥远的地方海浪冲上了沙滩,发出嗡嗡的声响。住在坡上的时光,有时忘了日子,也记不得哪天赶集,隐约听见山下的一点点响动,像人间的声音飘到了天宫。
我的老师黄岳杰先生讲过,“人应该有选择不与时俱进的权利。”柴静说她要做一个落后于时代的人,凝视人心。很多时候从山上走到山下,从云间走到尘世,看看繁荣欢闹的大集市,我都仿佛回到了可爱的童年,这二十年的光阴凝成的距离其实一点儿都不可怕。我在这儿远远地看见背着一大袋番茄的同学,兴高采烈,又依稀听见歌唱平民的白居易,才华横溢,也凝神注视过咬着五毛钱冰棍的岁月中的我,天真无忧……人生的太多东西并不是大踏步前进才清晰,很多时候退一步,回到过去的光阴里,那是的光线、树枝、尘埃慢慢唤醒失忆的部分,生命才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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