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爱挑刺、轻狂虚傲的家伙,面对文章道德都臻真境的刘玉霖先生,不得不点头沉吟,心底佩服。
当我汲汲于俗务,足没出户的当口,七十多岁的刘玉霖先生已从台湾飞回来了。
和他结缘就这几个月,我俩少空话假话,多实话真话。文人相交,诗书探路,笔墨碰撞,我曾说他编的诗集里好诗太少,他坦然接受。他虽然比我更谙世道人心,但心里对我的东西是怎样的水准的评判,我是知道的。他的幽默机趣,阅尽沧海后的至理灼见,尤使我叹服。
去台湾八天,写文三十一篇。在这里我不说笔法行文,单是他不避政治敏感,站在历史高度,秉持家国民族情怀,不以一党一派之私,发古人今人之慨,就绝非庸者所敢为所能为了。我在想,如果让共产党国民党各派一个他们最信赖的代表坐在两侧,白发萧然的刘玉霖站在中间,把中国近现代史给他们一一说道,褒贬是非,即使天下华人都作为观众,我相信大家都会颔首的。孙中山的“天下为公”,毛泽东的“为人民服务”,国民党和共产党的所有人都该扪心,究竟做到了多少。喊“公”行“私”,必然处处行路难,百姓就要你垓下歌。抗战以后的历史,刘玉霖自己就是亲见者,他所见所感所言,是文人风骨和志士见识的表现。蔡英文主政台湾以来,两岸风浪高,都需要政治智慧和苍茫视野,刘先生的文字值得有良心的政治家思索。
他关于莫愁湖的文字,于舒缓里见真心,停步处就是风景,文字打动心怀,思索别开境界。莫愁可来自洛阳我的故乡?我莞尔,梁武帝的诗歌真能作为历史凭证?是我孤陋,还是他臆断?抑或有更确凿的信史,我俩都没见到?这方面,我会请教洛阳的专家学者。一组小文引起我对洛阳和南京两地的一次深度关注,玉霖先生有功劳。
我和江南人现实里少有接触,总是徜徉在鲁迅郁达夫的文字里,沉浸在格非余华的故事里。阅读后思考,批判总大于肯定。前不久狂言乱语写《江南的堕落》,玉霖先生说写得极好,我汗颜。无知无畏,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大处说天下,低首思江南,读了先生的文字,我顿觉自己虽非北人豪士,也不敢再轻看江南了。
我佩服他的学术心境。他做学问,没半点名利作祟。不是为获学位拚职称,也不是想做江湖大佬或进入庙堂抵达圣听。正因如此,他钻之弥坚,见之愈真,悟之最深。你看他对古典诗词,特别是七律的评点,奇处如新月初出照长岭,妙处如回眸一望心已通。趣语解颐,现代与古典无缝对接,科技与文学琴瑟和鸣,真功夫真性情真气象,远比那国家级的诗评家要有味有趣得多。
我欣赏他的山谷胸襟。他生在东海边,胸次也如海。“家,华,花,霞,茶”,他限字限韵,诗友应之如潮,佳作如川归海。他读评注和,生花妙笔如莲花满塘。诸家门庭不同,他都一一解读,言得失不论远近,总使各家心悦诚服。他大旗竖起,壮士出手英雄出剑,新开一片诗河山。 他引领坡底诗事,是诗坛佳话,绝无半点文艺假话。
我敬服他的绝深功力。身边这本小书,实际是一册诗话。文人谈文,有人故作高深,有人佶屈聱牙,有人搬弄名家,有人虚张声势。我读诗评文评,印象里只有朱光潜、谢冕、鲍鹏山的文章入理入心(王国维先生乃不世出之大家,我不敢高声语)。玉霖先生,好像没带过博士后,也没给部委领导讲过课,但他分析起来总能如一滴清水让你见到甘露,一缕春风诱你想看花开,幽默而不轻佻,易解而不低俗。他大脑里该装着多少妙思啊,八级四荒都能随意遣送,昆仑海岛好像都在桌边,帝王百家是奴仆,文史文事如花月,他随意拾掇,云锦妙裁,如最高水平的战机驾驶员,决战的同时在进行着壮美的空中舞蹈,最后谈笑凯歌还,绝不叹息什么天意高难问。你读读他给魏义友关于天汉诗词的通信,读读他给傅义桂《酬和诗声》的批注,那宇宙洪荒日月天的新解,那“归宁”与“寻根”的谬理(玩笑),你会为这个才气满天一身幽默细胞的老先生不停鼓掌,由衷感慨英雄自古在草莽,杂文家里新气象。
他的诗不少,达一流的不过百分之十,很难得。别人呼他为大家,我不赞同。我给他发短信“诗词何必成大家,唐宋已是旧物华。春风结庐秋月照,心随长风走天涯”,他欣然接受,显现真学人本色。
他是名医非良相,回首东台是家乡。我在八里山上住,头顶日月都来自他的罗村。少时小桥流水梦,他来往都靠一叶舟吧!借助徐智第的竹林鸟鸣烟波人家,献上对先生的敬意,并深切地神往他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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