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兄妹四个，我是老大。

上小学三年级，我常到幼儿园接弟弟。走不了几步，弟弟就愁眉苦脸地说：“哥，我脚可疼。”伸出小手让我背他。我背着胖乎乎 的弟弟，咬着牙，心里直犯怵。 可妈在家做饭，爸没下班，我不去接谁去？每天上学，还要送妹妹 和大弟弟去幼儿园。他们跌了碰了，妈就用扫帚揍我，怨我没看好。所以，最早当老大的感觉是委屈。

一上学，我脖上就挂了家门的钥匙。放学不敢在路上贪玩， 回家先奔厨房去开火，然后择菜洗好，等爸妈回来做饭。放寒暑 假，就在家领弟弟妹妹玩，眼巴巴瞧人家撒欢疯玩儿。有一回我 实在憋不住，就把弟妹手脚捆在桌腿上去打弹蛋。父亲下班一进家门，听屋里又哭又喊，厨房煤 火也乏死了，等我一回来，便气不打一处来，我只好吃了几个耳 光。 十岁上，母亲开始教我学和面，擀面 条，蒸馒头，炒菜。周围邻居看我在厨房出出进进，直夸我会帮大人干活，比他们家那些小子强。

十来年后，我结了婚，老婆在家是老小，家务活拿不下 来，我早年的锻炼派上了用场。临到我要结婚， 有心要多买些家电啥的，可瞧着出来进去的妹妹弟弟象接力赛似的在不远的地方等着，要说的话又咽回去。几年后，妹妹出嫁，我给她送嫁妆， 往车上抬冰箱、洗衣机时，心里就有些发酸。抬头望望高远的天空，一股豪气升上来，这算啥呀！咱是老大。自个受点屈，爹娘就少做难，这是天降大任，没啥说的。

结婚后有时和爱人生气，我要不主动找她和解，她娇小姐脾气就拿不下架儿。我不会搞冷战那一套，男人拿不住女人，歇菜吧！我脾气刚直，从不服软，却在爱人跟前点头哈腰尽数落自己的不是，我能蹲她跟儿说上一个小时，天南地北，东辣西酸，把她逗乐了， 长叹说你真能说。一扭脸我直想煽自己几巴掌：我真怕老婆呀？没影儿的事，就为咱 家是老大，不能和弟弟妹妹那帮小屁孩儿们置气不是？（爱人在家是老小，又比我小两岁），当老大就要能忍能说，长兄如父，可不是好当的， 不信试试。这样一想，就安逸了噻！

就说昨天吧，我女婿在家做饭，我不放心，去厨房看看，得，菜没有泡就切好了，他说洗几次了，我说不行，青菜得先洗净了，再放水里泡半个小时，水控干才能用。有一次，我女儿打电话说，他做饭真快，半个小时就做好了，我不敢笑，肯定菜没泡，时间在那搁着嘞！要是穷人家的老大孩子，不会这样的。有一次晚上我出去有事，吩咐孩子自己炒菜，结果我晚上回来一看，菜几乎没动，她自己说难吃死了。就这一个孩子，平时谁用她？我先前做家里孩子中的老大啥活没干过？十六七岁，我自己去粮店买一袋五十斤的面，一路没换肩扛回来。上高中自己蹬三轮车或拉着平板车，去几里地的国营煤店买煤拉回来。有一阵煤紧张，我头天晚上就去排队，一夜都没睡，第二天中午才排到位，自己装好拉回家，再搬到四楼，我说啥了？别人找对象都是让人介绍，我自己没麻烦过媒人，当老大自己打拼惯了。十六七岁，我就单枪匹马和富人们斗，有一次，一个富裕的老先生嫌我弟弟值日地没扫干净，说这穷人啊，越穷越没材料，地都扫不净，长大拾垃圾算了，我走出来，硬声硬气说你老勤快，整天不干活，吃饭能消化？结果，他一个星期气得吃不下饭。

因为家里穷，兄妹多，我是老大，我从不敢去和人家攀比吃穿，不敢放纵自己，时时提醒无兄无姐，没人帮忙，自个儿不学好，就I 带坏了弟妹，靠着这股劲，我中学作文竞赛每次都是第一，上电大，毕业论文、毕业答辩全是优。在工厂里尽职尽责，年年先进，业余时间努力写作，有人说美国一个作家是站着写文章，俺们何尝不是？俺是爬在机器旁，工具柜上写文章。先后获得过市报和工厂的优秀特约记者和通讯员，工厂的先进人物橱窗年年有咱的照片。说个笑话，当时工厂查劳动纪律很严，我有几次被整纪办和分厂书记逮住睡觉，却安然无恙，他们说这孩儿可好，爱学习，晚上夜班前还去郑州大学旁听课，没时间睡觉，再上夜班肯定困了，得了，把我放了，还冲我笑眯眯的说好好学，奔个好前程，有机会出去吧！

这样的日子当然很累，我也想轻松一点，可是老大的缰绳套在咱肩上，只有向前走的份儿。绝无中途逃走的理。在边疆修公路，我能一个星期每天奋战十七个小时做资料而不累到或者腰疼，那年我都五十了，知天命之年，没有多年养成的老大能忍能吃苦的劲头，行吗？看到周围邻居熟人家的小三，小四，不是进号里，就是打群架，再不就是平不塌的没个起色，走大街上让人指着爹娘的脊梁骨骂，就禁不住欣慰的想，幸亏我是老大啊！

只要天空在，我们老大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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