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十个小时的心脏手术终于结束,虽然只是二助,余周周也觉得自己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了。
可偏偏等她坐下做葛优瘫没有两分钟,不怕死的陆星明竟然一脚踹开办公室的大门,急吼吼地大喊:“周周,快走,出事了!”
余周周被他这一喊,整个人火气噌地腾了上来,她随手操起手边的人体模型就想冲着陆星明砸过去。
可是她到底停住了!
“周周,江淮在急诊室抢救,我们主任刚刚下了病危!”
余周周噌地站了起来,脑子嗡嗡响,什么瞌睡都没了,“你说什么?”
陆星明没有多做解释,拽着余周周就往急诊科跑。
江淮,三年没见了,没有想过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我总以为,你还是如往昔,极白的衬衫,黑色长裤,剃得短短的头发,嘴角有若有似无淡漠地微笑。
可不是现在这样,了无生机,戴着氧气罩,插着管子,白色衬衣被血色染红。
“江淮出现场的时候,被歹徒袭击,伤到了。所性,歹徒是刺中了心脏里肌肉群。救护车上,江淮发生过房颤,也做过气管插管。我抓你来,一是为了从前的缘故,二是来找你会诊。”边说着,陆星明把江淮的病历和刚做的检查交给余周周。
作为心外科主任医师的得意门生,在这个时间,余周周是陆星明为江淮所做的最好的选择。
余周周几乎地颤抖着手接过资料,伴随着江淮极其痛苦地闷哼声,资料散了一地。
“周周……”陆星明担忧地看着余周周。本来江淮这事应该避开余周周,可是心外主任刚刚下了一台大手术,副主任又不在,余周周是心外技术最好的主治大夫。作为朋友,陆星明也实在不敢在如此危急的时候,把江淮的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余周周强忍着压制住心里的慌乱,做大夫多年了,这点冷静还是应该有的,可是这难以遏制的慌张在心里四处乱窜。
她该怎么办?
余周周暗自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勉强在半刻之内保持冷静,她快速了地浏览了江淮的病历和检查报告,然后说:“星明,请胸外科,神经外科大夫一同会诊。我给陆老师打电话。”
陆老师,是陆星明的父亲,心外科主任。他刚下了一台大手术,原本不该来,可是他到底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素日冷静的声音里的一丝慌乱。
在看见江淮时,得到了验证。
余周周,江淮,陆星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的父亲都是医生。他们既是小时的玩伴,也是在市立医院实习时并肩作战的战友。
可惜,四年前,江淮从市立医院辞职,做了一名法医。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余周周自然不会因为江淮的这个决定就跟他闹起别扭。可她分明也感觉到,自己因为江淮的不一样的选择对他生了间隙。因为江淮,没有和她商量过。
医院的工作很忙,忙到余周周精神崩溃。可是江淮更忙,忙得一连几天联系不上,忙得在外头出差一两个月都回不来。那些艰难的日子,她独自强撑,终于在她上第一台手术,而手术失败之后,她撑不住了。
她哭了一夜,给江淮发了无数信息他都没有回。那天,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一样。委屈,难过,甚至绝望,终于在黎明来时,她跟联系不上的江淮用微信说了分手。
拉黑了江淮所有的联系方式,又在江淮回来之前逃到上海学习了一年时间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回了医院。还是陆星明偷偷告诉的江淮,可江淮这人也嘴硬,明明想余周周想得半死,却赌气不肯再来见一面。
分手三年,他们近在咫尺,却从来没有碰面。
直到今日。
余周周看着红色的手术灯亮起,以往她在里头,今日她在外头。说不上心里具体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慌张无助、又酸酸涨涨的。
一切都未知。
手术时间几个小时,漫长地好像几年。余周周既期盼陆老师出现,又担心他的出现是因为江淮出了别的意外。
幸运的是,一切顺利。
“好在刀插得不深,命保住了。不过还是要在重症病房观察几天,安稳了再转回普通病房。”
“谢谢老师。”余周周长长的睫毛恰如其当地盖住了她眼底的欣喜。
陆老师看着她,欲言又止,只是碍于长辈的身份,又是现在的状况,终于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江淮转到了重症监护室,余周周看护他熬了一夜,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只觉得恍如隔世。
从前张扬明媚的少年郎啊,如今已是成熟的魅力男人,下巴有淡淡细细的胡茬,棱角分明的脸庞多了些许冷峻。
凝视着他的眉眼,虽然有些变化,可他还是她心里的那个样子。
这几年,不是没有后悔过与他分手。在很多漫漫长夜里,思念与懊悔常常出其不意袭击她,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她爱了江淮很多年,即使在江淮对她的爱毫无回应的时候她都坚持爱他那么多年。可为什么偏偏在和他仅仅在一起一年以后,就坚持不下去了呢?
在分手之后,她还是爱着他。可,他们应当在一起么?
夜里,江淮痛醒了,余周周慌里慌张,手忙脚乱,“江淮,你……你哪里疼?”
眼里的急切与担忧,忽然让江淮觉得不那么疼了,他抓住余周周纤长的手,还是那样柔软,忍不住就有些贪恋起来,“周周……”
暗暗的重症病房里,余周周清亮的眼眸透着无法掩饰的忧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觉得呼吸困难?刀不仅刺伤你的心脏,还擦过你的肺部,你别说话,说话会疼的。”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了。”江淮攥着余周周的手不肯放开,余周周似乎也没有察觉。她只是担心江淮,“你真的别说话,等好了再说。”
江淮确实觉得说话费劲,可他不想错过机会,“等,好了,你会听我,说话吗?”
余周周愣怔了一会,想起三年前江淮说听他解释,而她直接不辞而别,莫名觉得有些愧疚,于是点了点头,“我会。”
江淮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几天,病情稳定下来就转入了普通病房。江家父母每天过来看一次,送些好吃的东西,就很安心地把他交给余周周走了。
余周周一面忙着工作,一面抽出时间来,一天过来看江淮三次,晚上又陪床照顾。
实际上江淮的伤势没有大碍,他也能生活自理,可余周周就是放心不下,总要自己看着才好。
夜里,余周周窝在病房的小沙发上写案例,眉眼低垂,额前细细的碎发落在眉角,她轻轻抚一抚,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江淮撑着手肘,凝视着余周周,忽然开了口:“三年前,我在外地查案的时候,被那个案件的凶手关了三天。当时我偷藏了手机,所以看到了你所有的信息,可是我选择不回应。因为我怕凶手会发现,我怕自己不能活着回来。”
余周周捏着笔的手指轻轻一顿,并未出声。
“其实当时的情况,我可以回消息。但是我知道,你会打电话过来,我怕你会担心我,也怕我们的计划会落空。周周,其实这几年你不理我,我很后悔。如果当时我回复你一条,就不会在你那么难过的时候还给你绝望。”
江淮轻描淡写的声音落在余周周的心上,却仿佛一把尖锐的刀扎进余周周的心里。
其实当年的事情,余周周在前一阵日子已经听说了。
当时情况很危急,那个案件的凶手是个智商很高的连环杀手,如果不是他骄傲自大,抓了江淮,或许他们到现在都抓不到他。
凶手为了显示自己的聪明,故意抓了江淮,又特地留下了线索,想证明警方都是无能之辈。
江淮遭了大罪,被凶手折磨,不给水,不给食物,一把水果刀,照一日三餐地节奏折磨江淮,在他身上留下许多伤痕。
还伤了江淮的膝盖。
江淮经过整整一年的治疗,才站起来。
至今,他的膝盖也还没有好全。
余周周听到之后,躲在办公室里整整哭了两个小时。
这么多年,她在怪江淮没有体贴她,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着她。
那么她呢,她又何曾在江淮生死关头、需要她的时候出现过?
从前的她,又是怎样伤过江淮的心?
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原谅她。
余周周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病历本上,模糊了她写过的字。
江淮灵敏地觉察到她的异样,从床上翻下身来,半蹲在她身前,轻轻捧着她的脸,“别哭。”
余周周的眼泪扑簌簌地留下来,“对不起,江淮,对不起,我……”
江淮却不再让她有再有说话的机会,他吻住了她柔软的唇。
三年呵,漫长的三年。
他的女孩,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江淮出院时,特意不让父母来接,他歪着脑袋,拽着余周周的白袍,“周周,你送我回家。”
余周周想拒绝来着,但是看着他温润的眼神,实在不忍心将“不”字说出口,于是点了点头,“我去跟老师请个假。”
江淮点头啊点头。
“我买了新房,在城南。”
缺席了三年,余周周发现江淮竟然已经离开父母独居。其实她自己也是,否则怎会起青梅竹马的两人三年都不碰面呢?
余周周开始觉得有些遗憾。
从小到大,她见证过他的很多第一次,然而这三年,她或许应该错过不少他不一样的第一次。
很快地到了江淮家。
推开门,余周周却愣住了。
从玄关处望向客厅,余周周硕大的照片挂在客厅的背景墙上。窗台是一排排的绿植,白色沙发,素色的餐桌,这一切都是余周周喜欢的风格。
江淮是不喜欢这样的,他喜欢黑色。
江淮看清余周周眼底惊喜,轻轻揽过她的腰,说:“进去吧!”
余周周反应过来,跟着江淮进去。
江淮将东西放好,拉着她坐下,从沙发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书房。
一排的实木书架,大量的医学书籍,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余周周清楚地看见一些漫画书。
她很喜欢看漫画书,用来缓解工作带来的巨大压力。
江淮不动声色,脑袋微微靠在余周周的肩膀上,“周周,我饿了。”
“那我出去买点菜回来,给你做着吃。”
余周周就想起身,却被江淮一把拉到回来,墨色的瞳仁闪烁着别样的欲望,他勾起唇,凝视着余周周,轻声地说:“我是说,我饿了。”
清清爽爽的天儿,阳光透过落地窗户洒进来,映着满室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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