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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无云的天空转为淤青般的深紫色，然后没入黑幕。
星星出来了，月亮也升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城镇的守夜人提着一盏小烛灯，敲响深夜的锣鼓声。
罗云换下了身上的纳衣，穿上一身黑行头，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用黑色的丝巾围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行动，之前都有师父带着，所以他有些紧张。
“一切准备就绪。”罗云喃喃道。他正准备起身，不料脚底一滑，屋顶的瓦片沿着房檐滑落，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哎呀！”罗云不禁惊呼。他的声音在暮色昏暝的小镇里回荡，显得异常清晰，罗云缩了缩脑袋。
还好，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
“目标，颜家的檀木香盒。”罗云收起师父留给他的字条，用手抖了抖身上的灰，往颜家飞掠而去。
月光洒在镇中，让小镇上方视野极佳。罗云身手矫健地在一座又一座房顶奔跑着。
不过一刻钟，罗云已经站在了颜家的大门口。他快速翻过围墙，一汪池水出现在眼前，池水边上一座座假山林立，月光透过山间缝隙，洒在池水中央，微微波澜配着月光，显得格外优美。
罗云看着这样奇特的景观出了神。随即，他又快速摇了摇头，“正事要紧。”
根据线人的情报，这檀木香盒置于颜家大小姐颜如水的房间中。但在罗云面前，共有三所阁楼，正北方，东侧，西侧各一座。
“正对面应该是大堂，两旁才是寝楼，可这两座楼房间如此之多，哪一间才是颜小姐的房间？”罗云有点蒙，便绕着东西两座楼走了走。
在东楼的最右侧，罗云看见一个房间窗上贴了一对牡丹花窗纸。
“颜家就一个女儿，想必这里就是颜小姐的房间了。”
罗云轻轻推了一下窗户，发现竟没有上锁，不禁暗自庆幸，“第一次独自行动就如此顺利，真是天助我也！”他小心地翻过窗，蹑手蹑脚地来到柜子前。
罗云朝着床边看了一眼，只见颜小姐正背对着他，不断有轻缓的呼吸声传来，应该是睡得十分安稳。
罗云用铜丝熟练地撬开了锁，在柜子里翻找。根据情报，檀木香盒应该在柜子最里侧的角落，用一条黑色布巾包得严实。
可罗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所谓的黑色布巾，他不禁有些慌了手脚。
“不对啊！怎么没有……线人提供的情报应该没有问题才是。”
“你……是在找……这个吗？”正当罗云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妩媚的女声从他背后传来。
罗云吓得猛一转头，只感觉唇上一阵温软之感。
“你！臭流氓！！！”颜家大小姐颜如水急忙退开，月光照耀下的小脸已是绯红无比，“偷东西还敢非礼，今天本姑娘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据说颜家只有这一个女儿，颜夫人和颜老爷为了让女儿不吃亏，从小就让她学习各种武功，全身满满的女汉子气息。
语毕，颜如水反手一掌袭来。罗云也是练过功夫的，马上反应过来，也是一掌迎上，但他没想到这颜如水的内力竟如此雄厚，还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来偷本小姐的东西，想必是有人指使的吧！听好了，下次还是叫你上头的人过来吧，就凭你，还不够本小姐一个人打的！我……哎！你个小机灵鬼！”
罗云哪会听颜如水在这里废话，趁着她说话的时机，冲上去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檀木香盒，转身就往外跑。
“打不过，我还跑不过么？”罗云一边跑一边默默腹诽。
不过，罗云还是小瞧了颜如水的本领，颜如水撵着他跑了三条街，五条巷，愣是没被他甩掉。颜如水始终和他保持着一个距离，怎么甩也甩不开。
罗云从屋顶跳回到了庙里的槐树上，然后从树上跳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突然一双好看的绣花鞋出现在他眼前，抬头就看见颜如水脸不红气不喘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掐着腰。
“姑娘，我服了！这檀木香盒，我还给你，今天算我倒霉，第一次独自行动就遇上你这么个怪物。回去我怕是又要喝稀饭了，唉！”说着，罗云把围在自己脸上的丝巾取下，露出帅气还带有些稚气的脸孔。
颜如水刚想恶言相向，但下一瞬她看到了罗云的面像，圆圆的脸孔，光滑的肌肤，眼睛无力地下垂，鼻子高挑但不妩媚，嘴巴小巧但不妖娆。
颜如水的心里咯噔一下，“好……可爱！”
难到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么？颜如水感觉自己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小盗贼。
“姑娘你怎能如此慧眼不识，可爱是用来形容女子的，我明显是个男生。而且，小生已年过十七半旬，马上就要成年了。”罗云已经脱下了自己的黑行头，穿回了日常的纳衣。
“你……你是个和尚？”颜如水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小贼，摇身一变竟成了和尚，“你们和尚……还会偷东西的？”
罗云则是一脸无奈，他把手中的檀木香盒丢到了颜如水的手中，一转身，就想要离去。
“等等！你偷了我的东西，还夺走了本姑娘的初吻，就想这么溜了？”见罗云就想这么走了，颜如水却突然慌张起来。
身为出家人，想想自己刚刚做出了这么多无礼的事情也是不好，无奈罗云还是停下了脚步。
“那姑娘请说，想让小生怎么补偿？”
“跟我结婚！”颜如水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不可能！”
罗云心想，檀木香盒没偷到，倒是偷来了一个祸水。
第二天。
颜如水一大早，就跑到了颜老爷的书房。
“爹爹！女儿有一要事相求。”颜如水恭恭敬敬地为颜老爷端来了一杯茶水。
“哦？说来听听。”颜老爷喝了一口颜如水泡的龙井，“这茶不错，味浓，但不苦涩，味香，但不呛鼻。”
“是吧！这茶，是林公子从西湖带的珍品，绝对是上品。”颜如水对着茶叶是一顿夸，等到颜老爷喝得开心了，她才开口说，“其实爹爹，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我喜欢上了一个和尚，我想嫁给他。”
颜老爷刚喝下一口热茶，听到颜如水这句话，直接一口全喷在了颜如水脸上。
“你在跟我说什么胡话！和尚是你能随便嫁的么！不行，我决不同意，真是成何体统！”颜老爷将茶杯重重地砸在了木桌上，愤愤离开。
香客刚刚离去，罗云正在香炉前清扫香客们遗留下的残烛。
寺门口，小弟子正要关上大门，一个女子突然闯入。
“罗云！我要找罗云！”来的正是颜如水。
原本还在安静打扫的罗云，顿时被吓得一惊。
“使不得！颜姑娘，你快别叫了！佛门圣地，不能大声喊叫！姑娘请跟小生来吧。”罗云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口拦住了颜如水。
颜如水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十分不妥，便乖乖闭上了嘴，跟着罗云一路安安静静走到睡房。
罗云刚推开自己的睡房大门，颜如水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她东瞅瞅，西看看，抓起了罗云放在椅上的袈裟一通嗅。
“哇！罗云的味道！”
罗云站在一旁，有点不知所措，脑中回想起了前一天晚上颜如水对他说的话，“跟我结婚！”
然后，罗云羞红了脸。
“颜小姐，昨晚我不是已经给你赔不是了么，你怎么又来了？！”罗云低下头，不想让颜如水看到自己的窘态。
听罗云这么一说，颜如水放下了手中沾满罗云气息的袈裟，转头看向罗云，正好看到了他羞红的脸，不禁噗嗤一笑。
“哈哈，你怎么脸红了呀？！其实，今天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离家出走了！”
罗云刚恢复脸色，随即又变成惨白：“不会是因为我偷了檀木香盒，颜老爷怪罪下来，把你逐出家门了吧！阿弥陀佛！小生罪大恶极！”罗云双手合一，朝天拜了两拜，口中不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想什么呢，只是我跟爹爹说，我要嫁给一个和尚。他不同意，我就跑出来了。”听颜如水这么一说，罗云刚恢复的脸再次变得通红。
“总之，现在我无家可归了，我的初吻都你夺走了，你总该对我的衣食住行负责吧？”颜如水看着罗云，一脸邪魅之笑。
“咱能不每次都说初吻那回事么……”罗云小声嘟囔，脸变得更红了，不入红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如此纠缠，让罗云很是害羞和郁闷。
“罗云！刚刚是谁在门外如此大声吵闹！”门外，一个雄厚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梅红色袈裟的老者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串念珠，一脸不悦，“这位女施主是？”
“大师好，我是颜家的大女儿，颜如水。方才就是我在门口喧哗，如果有打扰到大师，在这里说声抱歉。”颜如水身为大家闺秀，谈吐举止大方得体。大师一听是颜家的，就明白了些什么，一下子有怒也不敢言。
“无妨，无妨。只不过女施主在此时拜访本寺，可是有什么要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家罗云昨夜偷了我家的檀木香盒，还夺走了我的初吻。我今天来，就是讨公道的！”
“姑娘你怎能污我清白？我已经把檀木香盒还给你了！还有……能不能不要提初吻的事儿了……”
颜如水转过身伸手就捏了捏罗云的小脸蛋儿，“我在跟你的家长谈事儿，不许插嘴。”
罗云一闪身还是没躲过她的魔爪。
大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罗云一掌拍开了颜如水的手，对着大师道：“师父，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
“好吧，你妥善处理便是，回头为师再好好教训你！”说完，大师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师父走远，罗云才转过身，对着颜如水鞠了个躬，“颜姑娘，请你离开吧！改日罗云再登门谢罪。”
“不行！就算你不和我结婚，总得让我住下吧，我都无家可归了！”
“那颜姑娘请便吧！”罗云见拗不过她便不再多言。
于是，颜如水便住在了寺中。罗云特地为她准备了一间客房，供她独自休息，颜如水抗议说作为一个受害人，她要和罗云一起睡，弥补自己的精神损失，但被罗云严词拒绝了。
颜如水诚意深，罗云都看在眼里。
每日清晨五更天，颜如水会跟着罗云一起去山上打水，然后回来一起坐禅，诵经。
偶尔颜如水也会调皮一下，偷走罗云的木鱼，或者把罗云习武用的木剑偷走，但她也是耐不住枯燥的生活，罗云睁眼闭眼就过去了，也不计较。
生活还是按照平常的轨迹在运行，唯一的变化就是——大师没有再叫罗云晚上出去偷东西了。可能是因为有颜如水在，不好动身。
颜如水也曾问过罗云，“为什么身为出家之人却要做那偷盗之事？”
罗云回答说：“社会不断发展，香客们的生活变得愈加富裕，却对敬佛之事变得越来越不上心。
“在以前，香客们会用两钱买上好的香烛，祈求能带来好运。换到现在，香客们的日子已经好了，满足了，每次就只会用一钱买普通香烛，上香的次数也不断减少。”
罗云带着颜如水来到厨房，把寺庙的米缸亮给她看，“师父总说，不应为五斗米折腰。可这米缸，已经只剩下三斗米，怕是没过多久，寺中的弟子们都只能喝山水为生。”
第二天，颜如水不见了。
罗云想为颜如水送洗漱的热汤，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他走进房间，只看到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小盗贼！等着我！初吻的账过几天再算！
“都说了不要老提这件事了……”
时过三日，正值三月十五，佛教的好日子。
以往此日，寺中总是人满为患，香客络绎不绝。
所以每次到这天的时候，罗云总是会提早一个小时起床。今日不到五更，罗云便早早地开了寺门，打算迎接第一波香客。
可到了卯时，还是只有稀少的香客来上香。
罗云叹了口气，“今日还是依然如此凄凉。”他转头回了厨房，由于香客不多，他也是闲得清净，就给师父和其他小弟子们做了绿豆粥，此时应该熬得差不多了。
罗云用汤匙舀了一小勺，吹了几口凉气，刚想吃进肚中，门外却传来了人群吵闹的声音。
罗云追了出去，看见颜如水正站在寺庙大堂中央，一脸神气，寺中不知何时也多了许多香客。颜如水一路蹦跶，来到罗云身边，骄傲地扬起头，“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这……都是你叫来的吗？”
“可不，我把我的姨舅姨妈，婶婶婆婆都叫来寺中上香了。这下，香钱总不愁了吧？”
“谢谢……”
“不用谢我，要不——给我点奖励？”罗云一下子脸红，却没有开口拒绝。
“那你……闭上眼。”颜如水一听，赶紧闭上双眼，可她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期待的双唇，“哎呀你亲不亲的啦，要亲快亲啊！”
“知道了……”又过了几秒，颜如水才听见旁边有了动静。
她心跳徒然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然后——
一只温暖的小手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手法非常温柔，当她还沉浸在幸福与惊讶中时，小手的触感却不见了。
“嗯……奖励给你了……”罗云红着脸转过身，不再看颜如水，口中不断念叨着阿弥陀佛，“今晚抄一百遍金刚经，我怎么能随便起了红尘俗欲……”
虽然和颜如水期待中的奖励不太一样，但是她还是很开心，于是她凑上前，也摸了摸罗云的小脑袋。
罗云一惊，红着脸跑走了。
“诶，你别跑啊！哈哈哈，害羞什么啊！”
自从颜如水帮助寺庙做宣传，拉着亲朋好友来上香后，寺里的人是越来越多，罗云再也不用靠偷东西来补贴寺庙的日常开销，对颜如水也是更加亲近了。
颜如水不知和颜老爷颜夫人说了些什么，颜老爷竟同意她以“感悟超凡世俗”为由，光明正大地搬进寺中，和罗云一起生活。
每日入睡前，罗云会拉着颜如水，去寺边的山上看夜空，一起聊天。
“罗云，和我结婚吧？”
“不可以……”
“罗云，和我结婚吧？”
“我是个出家人，不能接触红尘。”
“罗云，和我结婚吧？”
“我……还没成年！”
“那还不简单！我等你！”
只有罗云知道，今日过了子时，便是他的生辰之日。
他转头看了看一旁的颜如水，她正盯着夜空，发着呆，样子实在迷人可爱。她嘴里呼出的气息在夜晚的冷空气里，交织成蒸腾的雪白雾网，夜色下他与颜如水的氛围，变得更加朦胧动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守夜人的锣鼓声，远远传来，已是到了子时。
颜如水突然转过身，亲了罗云一口。
“你夺了我的初吻，这是我讨回来的公道。”
罗云刚想说什么，颜如水又开口了。
“子时已过，生日快乐，罗云。”
面前女子可爱的笑容，融化了罗云内心最后的防线。
“师父，徒儿对不住了！”
一个翻身，罗云扑到了颜如水身上。
“啊！你个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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