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味道

时光里的味道

一                

世间有一种味道，它包含着的是一种永远无法割舍的情，只属于我们自己。

二

儿时，最盼过年，因为每到过年，爷爷会为我专做二道菜，一个是八宝饭，一个是土豆丸子。

做八宝饭的过程简单而又复杂，奶奶准备食材，爷爷负责加工，记忆中，那一碗八宝饭远不止八种食材，当红枣、核桃仁、杏仁、葡萄干、花生仁、桂圆干…与绊了糖和猪油的蒸好的糯米饭结合的那一刹那，我好似已经感觉到了它的质软与香甜。爷爷一做就是八碗，够我吃一个春节，最主要的是可以和来拜年的孩子们一起吃，顺便炫耀一下爷爷为我做的美食。在寒冷的季节，看着蒸锅上蒸着的八宝饭冒着白花花的热气，那种等待，暖和、踏实而又幸福。

时光里的味道

土豆丸子可就不那么简单，记得应该有五道工序：一是蒸。把削了皮的土豆放在蒸锅里蒸，直到软软的能捣成泥状。二是和。把土豆泥与面和在一起，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将面揉得光滑细致。三是包。将腌好的玫瑰酱与芝麻碎、核桃碎等食材搅拌均匀，用和好的面包成元宵大小。四是炸。将包好的一个个土豆丸子放在油锅里，炸至金黄色捞出。五是勾，即勾芡，把糖、醋、淀粉放入油里勾芡，再把晾凉的丸子烩入。这样，一道外酥内嫩，酸甜可口，香气浓郁，清爽油亮的土豆丸子就做成了。这个过程，通常要花上爷爷奶奶一下午的功夫。小时候，只有迫不及待的享受这美味，到大了才明白，这是用时间煮出的味道。

时光里的味道

当坐在贴着窗花的屋子里，围着暖暖的炉子，一勺八宝饭，一勺土豆丸子进入嘴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快被香甜所融化，食物的香味、屋里的热气让害怕寒冷的我即可感觉到满满的春意。我笑着，爷爷笑着，奶奶笑着，记忆中的六岁、十二岁、十八岁…像放映机一样，一张一张的闪过，房子模糊了，窗花不见了，但笑容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那笑是属于祖孙之间的满足与被满足的的表情，无人可以替代。

   其实，爷爷做的拿手好菜很多，红烧肉、烩丸子、酸辣加沙…无不是美味。可喜甜的我，尤其爱吃这两道菜，那种记忆，无法改变，每次想起的时候，嘴巴里好像还能感觉到那香甜的味道。

   正因为爷爷做的一手好菜，以前有红白喜事总会请他去掌勺。听爷爷讲，这手艺一半是祖传的。因为爷爷的父亲不仅菜做得好，最主要的是有门祖传的手艺，那就是制作的黄酒、醪糟、杏皮水在家乡是最出名的，谁家的媳妇要生了孩子要坐月子，不管城里城外，白天晚上，必到家里来买几斤黄酒；赶集的、路过的，还是转悠的，路过都会专门来吃一碗醪糟或喝一碗杏皮水。爷爷说，在解放前，家里住的是二层小楼，这在当时的小县城是为数不多的，因为老太爷除过这个手艺，还做贩马贩羊的生意，所以家中是比较富裕的。可制作黄酒这些手艺，爷爷是没有学到的，因为这是家中的规矩，手艺只传老大，且传男不传女。但做菜的手艺，还是学到了，用爷爷的话说，爱吃的人就肯定会作出美味的食物来，可想不通的是，我却只占爱吃这一条。

爷爷一直最爱讲的就是他上山剿匪的故事了，其实不是故事，是真事，但每次讲的时候，我都听得出神入化，和所有看的剿匪的电视剧电影联系起来，还加入了我的各种想象，久而久之，就觉得这是故事了，当然，这个故事只属于我，只有每次看着爷爷仅有的那张发黄的老照片，才惊醒，这是真实的故事，更是爷爷的自豪。记得爷爷在最后的日子里，嘴里念叨最多的，还是这段时光，而爷爷坚毅、刚强、勤快、不怕吃苦的性格也就是这个时候磨练出来的。叙述了这么多，才想起我要说的，那就是爷爷另一半做菜的手艺，就是他年轻的时候去部队才学到的，听爷爷说，因为刚去年纪小，条件苦，他分在炊事班帮忙，班长是四川人，做得一手好川菜，久而久之，爷爷学到了怎样在艰苦的环境中作出可口的食物。而这些经历，不知不觉已慢慢变成了他一生的财富。

但那时，他或许不曾想到，有一天他手里做出的美味，成了他那唯一的疼爱的孙女最爱最不能割舍最依恋的味道。

三

  “乡愁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怀，不管是从南方到北方，从国内到海外，所谓最好吃的菜是妈妈做的菜，最好的东西是故乡的东西，最好的回忆是童年的回忆。”这是曾经在《舌尖上的中国》热播的时候，读到的一句评论。看到这句话时，觉得心间如淌过一泉五月溪涧的流水，温温的、又凉凉的；淡淡的，亦浓浓的，触人心底。

想起上大学时，每次回家前，都会给母亲提前报饭，永远都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在电话的这头，拉着长长的线，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听着妈妈说着温暖的话：“快回来吧，妈妈第一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臊子面，第二顿做你爱吃的鸡肉焖饼，第三顿…”温柔地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那一刻，恨不得健步如飞。我想，天底下或许只有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最爱吃什么，最想吃什么。

记得，每次火车到点的时间，不是清晨，就是深夜，但等我的，永远是一碗热乎乎的臊子面，那浓郁鲜香的汤里，永远都放着十几种切着小丁的食材；那筋韧滑爽的长面里，不知融入了多少时间和精力，那一刻，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在母亲的这碗“进门面”里，有着多少父母对孩子的思念和留恋。

时光里的味道

味道亦是一种传承和延续。如今，喜欢母亲做菜味道的忠实“粉丝”是正在上幼儿园的儿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姥姥做的饭最好吃！”他对母亲做菜味道的那种依恋，是不假思索，是毫不掩饰，更是全然不顾，喜欢就是喜欢。

四

不是所有的味道都是一开始就喜欢。

在二十二岁之前，我对饺子的味道完全有抵触情绪的，再薄的皮、再好的馅、再美的味，我也不会超过十个。我想，这辈子是与此食物无缘了。

可当男友第一次欣喜羞涩的带着我，穿过校园、穿过大街、穿过小巷，到他最爱吃的饺子馆时，我不语了。坐在这个不大的店，老板热情的招呼着，男友高兴的说着：“这是我最爱吃的食物，我是找了好久才发现这店里的味道像家里做的味道，今天专带你来吃。”说的时候，男友的眼睛亮亮的，颀长的手指不停地比划着，我点了点头。记得那天，我破天荒的吃了多半盘，但还是看出了男友的紧张与不安。

出了小店，只看他飞快的穿过马路，用最快的速度从对面灯火通亮的店里给我带来了一份慕斯蛋糕，我明白，这对于上大学的穷学生，是一种奢侈与奢望。记得在那个寒冷的夜里，在皎洁的月光下，看着男友冻得通红的脸，我低声说：“以后就只请我吃饺子吧，我喜欢吃！”喜欢吃，就这样变成了真的。是真的，我爱上了吃各种馅的饺子，而且发现，原来饺子竟是如此美味。旁观者清的闺蜜挤着眼睛对我说：“亲爱的，你这哪里是爱上了饺子，分明是爱上了他！”我羞涩地笑了，他也终是变成了我的老公。

岁月消逝，转眼，已过十年，而饺子，是我们现在饭桌上最常见的食物。

五

这就是味道，或在别人那里平淡如水，却在我这里厚重无比。当所有记忆里那美好而柔软的时光都已随着流淌的时间而逝去时，唯有独属于我的那个味道，永远烙在心间，随生而生，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