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小满
（一）
“放心，我必到！”男子扯着大嗓门，在车上旁若无人的通着电话。说话的空隙，右手反复摩擦着右腿边牛仔裤破洞的地方。眉毛皱在一起，仿若两条大毛毛虫，眉心也拱起一大块。
他是镇上有名的好人张，一向以助人为乐的传统美德为标杆，不管是自己能办到的事，还是办起来吃力的事，他都会接下来。
［短篇］装在面子里的人
给他打电话的是他认的一个弟弟。其实，追溯起来，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祖上也没有什么联系。他的这个弟弟，应该算是他攀过来的亲戚。
那天，有人找他出去打麻将，一看是本院子的人，他便不好意思拒绝。在牌桌上，几圈打下来，他赢了不少，这时旁边就有人开始调侃了。
“好人张，你这不停地糊小张的牌，人家可是第一次来，你要把别人打跑吗？”
“没啊，但是小张总是撞到我的枪筒子上，我也没办法啊！”
“你这就不够意思了，遇到炮就逮，还没过瘾就结束了。说起来，人家还是你的本姓人家，祖上说不定还是亲戚呢！”
听了这段话，他开始脸颊发红，不停地看看坐他对面的小张。看他的眉眼，高鼻梁，厚嘴唇，的确跟自己有几分相像，看来小张的确跟自己有关系。
“嘿，到你出牌了，想啥呢？”旁边的人等半天，看他没动静，不耐烦起来。
他慌忙地抽出一张牌，打了出去。结果，小张倒下了牌，大叫一声：“我大糊，条一色儿！”他凑过去瞅了一眼，的确没错。回头看自己的牌，气得不打一出来。
原来刚才出神，导致出错了牌，可是牌倒局散，这个规矩不能破。况且，这个是自己的本姓人家，放一炮应该的。
“你小子，果真是个好人啊，看人家小张没钱了，故意放水是吧？”旁边的男人，看完他的牌，“啧啧”地说道，那话听着有多酸就有多酸。
这一次，他不脸红了，反而对着对面的小张傻笑着。小张看他的模样，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脖子到脸颊全部红了！
“不过咧，你这种能够帮小弟，十分讲情面的人，我打心眼里佩服，够义气！”刚说酸话的人，话锋一转，开始奉承起来了。
这个人在很早之前就认识好人张，知道只要有人把他捧着，他绝对会忘乎所以。此人靠着这个发现，赢了他不少钱，老张跟他们打牌，总是逢赌必输。
果不其然，刚转两圈，他刚赢的一点钱，如数倒出去了。本想不打了，酝酿的话已经到达喉咙，正准备说出去时，却被旁边的牌友扼杀了。
“老张，才九点半，还早，还能打会儿。你小子，不会没带钱吧？”此人看老张迷离的眼神，就知道他想溜，这么好的机会，不多宰一点，多亏。
“怎么可能，再打会儿。”听了牌友的话，他硬着头皮答应了。
但他没想到运气一旦过去，就会连连失火，光放大炮，接连有了五次了。挨到十点钟，他身上的钱已经输光了。
排场最忌讳欠钱，局自然摆不下去。他的牌友又太过精明，自然同意他散场的决定。一个个拿着钱屁颠屁颠地走了。只有小张还在那里，没走。
“今天多亏你，小弟第一次打牌，好多都不懂，如果不是你，我肯定输死了！你这个大哥，我认了！”小张通过今天的事，对他也有了个大概了解，巴结过来，说不定有用。
“没事，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也认你当小弟。”
两人一拍即合，抽着烟，开开心心地走出牌场。
（二）
回到家，老张偷偷摸摸地钻进卧室。刚躺下，他老婆就翻过身来，瞪着他。
“说，你今天又输了多少钱？”
“没输钱，还认了一个小弟，人不错。”
“什么乱七八糟的，没输钱，那好，把今天挣的钱给我看看。”
“老婆，大晚上看啥钱，这么好的时光，还不如早些歇息。你男人好久没有享受过了，估计你也馋了吧，嗯？”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发着光。
“我就知道，你这个男人不靠谱……”女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人的嘴巴打断了。边亲边扯掉身上的衣服。
她不停地推他，他反而更兴奋了。手更加用力，把女人的内裤直接扯坏，扔到床下。最后，在男人的软磨硬泡之下，她沉沉睡去了。
说起自家的媳妇，他本来也不是特别喜欢。可是，作为镇上赫赫有名的“名嘴”接班人，在机关单位混饭吃的人，娶妻当然不能娶个普通人。当时，镇上的人都夸自家媳妇贤惠，如果谁娶了她，后半生自然能享福。
他也想过，自己已经到了三十岁，如果再不娶妻生子，肯定会遭到周围人笑话。作为“名嘴”家族的一员，怎么能落人话柄，无论她有多难追，他都要弄到手。
于是，他先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岳父，好烟好酒招待，直接把未来岳父灌醉，最后得到了金口玉言的承诺。
其次，动用浪漫攻势，用当时的“四大件”成功的引起了自家媳妇的注意，加上未来岳父做内应，很快得到了她的芳心。
可是，没想到结婚前有了插曲。那日，他去找她，恰好看到她跟一个男的十分亲热，如若不是怕人看见，恐怕都要亲上了。他气得转身就走，回家越想越觉得窝气。
他想到跟她解除婚约，这样婚前不检点的女人是不能要的。可转念一想，如果跟她解除婚约，则会导致他成为全镇的笑柄。这可是自己看上的女人，运用了那么多的方法才得到手的，他可不想人财两空。
最后，他给自己反复灌输一句话：人是我选的，钱是我花的。在经过一百次的自我催眠后，他选择原谅，并且相信她结婚后，绝对会忠诚。
他们结婚了，婚后果真如他所料，妻子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只是，他发现妻子并不贤惠，而且是个贪钱的女人，不懂所谓的江湖义气，每个月把他的钱管得死死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藏私房钱，可就算这样还是被她发现了，最后被剥夺得一分不剩。他想过跟她摊牌，可是她除了贪钱之外，还特别喜欢跟镇上妇女聊天，假若她说自己赚钱不行，还喜欢乱花，那多伤他的面子啊。
男人啊，怎么能因为女人的丁点儿不好就离婚，旁人也会说此人小肚鸡肠，不像个男人。的确，这件事不能这么干，管就管吧！
因此，他度过了一段极其痛苦的日子。不过，他找到了用打牌来缓解委屈的方法，而且都是在刚领工资的时候去。
于是，开头的那一幕反复出现，他不断地输钱，还顺带认亲戚。
（三）
这日，他要去参加这个干弟弟的婚礼。在无数次欲言又止之后，他终于豁开面子问老婆要钱。他想，反正在家里，暂时先把面子工程放一边，要到钱再说。
他走过去，先拥抱住正在厨房忙活的她，将脸放在她的背上。是的，此刻的他如同一个小孩子般，开始动用撒娇技能。
她吓得浑身一震，一巴掌打在他的胳膊上，骂道：“吃错药呢？老娘没功夫陪你玩！”
看吧，这婆娘不仅小气，爱说闲话，还毫无教养。算了，无论咋样都是自己娶的，不好也只能接着了。他在心里默默捣鼓着，但不敢说出一句。
“老婆，别这么大火气，我可是最心疼你了，如果你愿意，打多少下都行！不过，我知道你会心疼的，打坏了，往后可没有人伺候你了。”他边说，边用手抚摸女人的腰部。
“去去去，你那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说，又要多少钱？”
“老婆，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可没有朝钱看。”
“好啊，那你滚去上班吧！”她转过身，盯着他的脸。
“这……是这样的，我的弟弟要结婚了，我这不想着送个礼嘛，家里的财政大权都被你管着，所以想……”
“哪个弟弟啊？”
“就那个，打牌认识的，人特好那个干弟弟。”
“喔，我想起来了，就那个每次拉你打牌，回回让你输的那个弟弟，不许去。”
“别啊，不去多没面子，我可是答应了别人的。”
“那你去吧，反正我没钱。家里马上又要花钱，这个礼一送，又凑不齐了。”
“你到底给不给？”他放开媳妇，双手叉腰，怒对着媳妇，质问道。
“不给！”她也不甘示弱，瞪着他。
“咋啦，你还要造反不成！我今天必须去，没钱？老子不信，凑不齐又咋拉，一顿不吃饿不死，你不要逼我动手！”说着，他扬起手，作势要打的样子，满脸愤怒，眉毛都凑在了一起。
看到势头不对的她，怕他真的动手，毕竟，他曾经这么干过。最后，抽出两百给他送礼。可是，他不接，还说：“这么点钱，我才不要，老子宁愿躺家里，以后都不上班了！”
听了他的话，她只好投降。最终，他拿到了满意的钱数。随后，他便匆匆回到卧室，找到自认为最体面的那套西装，那可是他儿子送给他的除夕礼物，一般特别日子才会穿。
打扮好之后，对着镜子，开始刮胡子。买不起商场里的剃须膏，他便将存封已久的香皂找出来，将嘴唇两边涂满泡沫。
然后，他拿着剃须刀，细细地从脸颊往下面刮着，神情十分专注。刮完后，他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一根细毛没有处理干净，他便重新再刮一次。
一切准备就绪，他便梳了一个满意的发型，对着镜子笑了笑，便走出浴室。走到门口，找出存放的皮鞋，打上鞋油，鞋子顿时变得锃亮。
走在路上，他觉得自己今天完全不一样。这玉树临风的模样，当年可是迷倒了不少人。想到这里，他便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哼着歌曲去往目的地。
（四）
到了举办结婚的场地，到处都热闹不已。他看到前来参加婚礼的人，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特别是一些妇女，还学城市里的人化起了妆。
再瞧一瞧四周的男人，个个都是粗汉子，没有一个人打扮，有的还穿着几年前过时的衣服。顿时，他觉得自己是个最讲究的人，行为举止都发生了变化。
以前，明明自己看不起的人，他也一口一口大哥的叫着；明明有过节的人，他也对着别人傻笑。
送礼金的时候，为了显示自己的不同，特意没把封口封好，露出里面的几张大票。他知道，所有来送礼的人，都不会超过他这个数，这个风头他出定了。
吃饭的时候，新人给他敬酒，他连忙站起来，一饮而尽，还顺带多喝了一杯。席间，还跟几个不认识的人，拉家常起来，喝得不亦乐乎。
有人问：“老张，今天收拾的亮堂啊，看来你们家还是你说了算。”
“那必须的啊，我家婆娘怎么可能不听我的，难道她不怕我的拳头吗？”趁着酒意，他的嗓门也变得大起来。
“那是那是，那今天我们还打不打牌？”
“必须打，谁能管我！”虽然他知道口袋没有钱了，但是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当天夜里，只听着他们家里争吵声不断，碗都被扔出来不少。据说，老张把自己的西服都输掉了……
卡卡卡了三天，熬了一周，终于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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