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

傍晚的天空乌蒙蒙的，飘起了些些小雨，于小鱼徘徊在学校周边的小树林里，拿着四十九分的数学试卷，他的心情和这天空一样，糟透了。他能想象的出来，当妈妈看到这份试卷时，挥舞着擀面杖等着抽他的模样，想想，于小鱼就觉得害怕。今晚，对于他来说，注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如果我可以不回家就好了，于小鱼这样想道，如果我的亲生父母现在出现把我带走就好了，那么我就不要在忍受这么多的痛苦了。

在于小鱼的意识里，妈妈一定不是他亲生的妈妈，他一定是她上街买东西时送的或者是被领养的，因为他的妈妈和别人的妈妈的不一样。别人的妈妈，会给孩子买变形金刚，会允许孩子看动画片，孩子快乐就是她们最大的幸福，而他的妈妈，从来也不会，从小到大，除了一个破旧的二手小飞机玩具，就在也没有送过他什么了，他从妈妈口中听到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滚去学习＂，不准看电视，不准休息，就让他拼命地去学习，学习累了还要学，他想，妈妈一定是不喜欢他，才见不得他快活的。

想到这里，于小鱼的眼睛里泛出了点点泪光，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里唯一可以容得下他的，就只有妈妈的小屋了，唉，天地之大，竟没有他于小鱼的容身之所。

天空依旧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时有时无的雷声让于小鱼感到非常害怕，加上身上淋了雨，又是格外的湿冷，尽管百般地不愿意，于小鱼还是决定回家了，接受妈妈的擀面杖大餐。

于小鱼慢悠悠地晃荡到家门口，刚准备好要敲门，门就打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愤怒的脸，在室内的灯光映衬下，就像一个魔鬼，手上举起的粗粗的擀面杖，眼看就要落在于小鱼小小的身上，于小鱼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于小鱼，躺在妈妈温暖的大床上，他猛然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看有没有受到伤害，想起昨晚的那一幕，擀面杖就在他眼前落下，于小鱼至今胆战心惊。也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到今天早上的。

就在于小鱼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响了起来，一个半米高的小男孩跑进来，不耐烦地喊道＂妈妈，妈妈，你怎么还没做早餐啊，我上学都快迟到了。＂

于小鱼一惊，这，这，这不是我自己吗？于小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见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还被小时候的自己叫了……妈妈？

于小鱼迅速跑到镜子前面，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镜子里的是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妇女。

这，这是妈妈。

于小鱼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卖力地思考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到了妈妈的身体里，又怎么会见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身边的小男孩走过来，摇了摇他的＂妈妈＂：＂我要吃早饭，我要吃早饭，你怎么还不做？呜……＂

于小鱼无奈，只好去做早饭，本想简简单单做一锅白粥给小时候的自己吃的，哪知那小不点一定要吃鸡蛋饼，不做的话，就拼命地摇着他的手臂，小脸气鼓鼓的。

这，还真像我。

于小鱼没办法，只能去准备着鸡蛋饼的原料，他这才发现，这小小一个鸡蛋饼，居然需要五六种原料，先要调面，还要切土豆丝，海带丝，调酱料……来回忙下来，二十分钟都过去了。于小鱼耗了好大的劲，总算把鸡蛋饼做好了，于小鱼小心翼翼地把它装在袋子里，弯下腰去递给小不点，把他送到门口，望着他的背影嘱咐着他上学路上小心点。

于小鱼关上门，走到厨房里，看着锅碗瓢盆到处都是，里面却没有半点食粮，于小鱼突然想起，那么，我要吃什么？

还是再做一份我爱吃的鸡蛋饼吧，于小鱼欢快的收拾着厨房的＂惨案＂，他想，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他就要给童年的自己一个快乐的童年，不必为考试的不理想而担心妈妈的责骂，不会因为看不到喜欢的动画片而懊恼，不会因为没有变形金刚而难过……嘻嘻嘻，想到这里，于小鱼的嘴角微微勾起，边洗碗边哼歌。

突然，妈妈的手机响了，于小鱼走进一看，来电显示的备注名是＂百丽公司王总＂。

这王总打电话是啥事啊，妈妈不在啊，于小鱼想道。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王总一直打电话，于小鱼只能帮着妈妈接一下了。

＂王总，您好，有什么事吗？＂于小鱼小心翼翼的问道。

＂什么事？＂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粗暴，＂林尹玉，你上班都快迟到一个小时了，你还在问是什么事？姓林的，我告诉你，要不是看你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不易，老子早就开除你了，上来上班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一个，限你在二十分钟内赶到，否则你就给老子滚蛋。＂随后就是滴滴的忙碌音。

于小鱼被这一通电话打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妈妈的领导居然这样的残暴，比妈妈凶了不知道多少倍了，妈妈凶起来的时候，他还敢顶嘴，可是这位王总凶起来，于小鱼的眼泪就差点夺眶而出了。

于小鱼不敢多想，立刻换好妈妈平日里穿的工作装，骑着电瓶车快速地往公司赶，没一会儿，于小鱼来到了妈妈工作的地方－一张小小的缝纫机上，他按着边上人的手法小心翼翼的做着妈妈该做的工作。

可是他作为新手，工作效率实在是太低了，旁边的女人用不耐烦的语气催着她赶紧完成，不要拖累了自己的工作速度，于小鱼嗯嗯的答应着，速度却怎么也提不上来。反倒是肚子，饿得咕咕响。于小鱼只能借上厕所出去买了点东西垫垫饥。

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实在是把于小鱼累坏了，加上同事的态度恶劣，他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于小鱼瘫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怎么也提不上精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突然，家里的门轰隆隆地响起来，于小鱼从梦中惊醒。他气呼呼的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是小时候的自己，小人从他的胳肢窝缝隙间溜进家里，招呼都不打一声，径直走到了饭桌前，＂饭呢？＂小不点没好气的说道。

于小鱼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从外面忙的累死了，回来还得把你当大佬一样地供着？

＂要吃饭自己做去，态度不能好一点啊＂于小鱼生气地说。

＂哼＂餐桌上的人一下子跳下来，脸气鼓鼓地，跑回房间把门轰隆地一关。

于小鱼猛然往沙发上一摊，心里五味杂陈，他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蛮狠无理，不懂事的小男孩居然就是自己，于小鱼突然觉得有些许的心疼和寒心。

那时的妈妈，每天忍受着暴躁老板的责骂，每天重复着无聊枯燥的工作，回到家，却还要面对这样不懂事的自己……于小鱼蜷缩在沙发上，他拼命的想忍受住鼻尖的酸楚，可是他的心实在实在太痛了，他舍不得那从未对他仁慈过的妈妈，舍不得妈妈每天的生活都是那么煎熬。生活在这样一片炼狱，身边没有亲情的温暖，唯一的儿子，还每天对着自己大呼小叫，从不懂得体谅自己，妈妈，她会有多寒冷啊！

他好后悔，没有对妈妈好一点，他好想好想和妈妈说一句：对不起。只是不知如何才能回去再见到妈妈。

叮铃铃，叮铃铃，妈妈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来，于小鱼擦干眼泪，将手机拿起，手机屏幕上，又是一个陌生人，备注＂家乐公司李总＂，于小鱼醒了醒鼻涕，急忙接起电话：＂李总，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的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虽不像王总那么地粗暴，但语气里的不耐烦也能感受到：＂尹玉啊，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呢？客户都投诉到我们公司来了呢，你现在有啥事啊？＂

于小鱼这才想起，妈妈要上两个班，白天上完后空出的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就要去上晚班，于小鱼立刻回答道：＂李总，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迟到了，您放心，十五分钟以后我一定赶到客户家里，实在是对不起……＂

＂小林啊，不是我说你，做事情就应该有些责任心，不能因为自己的是耽误工作，你说对不对？起码你也先得和公司说一声对不对？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于小鱼连连答应。

十五分钟后，于小鱼出现在了客户的家里，为客户打扫卫生，三个小时的忙碌完成后，于小鱼一天的工作总算是完成了。

回到家的于小鱼，顾不上洗脸洗脚，直接爬到了床上，这大概是他这十六年里最累最苦的一天了吧，但这却是妈妈每一天的日常，都怪以前的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关心妈妈，连妈妈做几份班都不知道，于小鱼自责。

其实，家里的情况于小鱼是知道的，在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和爸爸离婚了，离婚后的妈妈独自抚养尚在襁褓中的于小鱼，单亲的缘故，于小鱼渐渐被其他的孩子排斥，被视为异类，而他却把这一切归咎于他的妈妈，这个瘦弱的中年妇女，妈妈的脾气不太好，总是对他大呼小叫，每每此时，于小鱼总觉得妈妈不是亲生的。于小鱼还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太好，妈妈要一人上两份班才足以维持这个家庭的基本开支，只是他一直不愿接受，别的孩子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有想要的一切玩具，可他，什么也没有，于小鱼常常幻想自己有一天醒来，突然就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少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必担心会被别的孩子排斥，不必再烦恼考试考不好……但是，现如今，他最想要的，不是快乐的生活，仅仅只是那个苦了自己，坚持维持家庭的瘦削女人。其实，于小鱼是真的很爱很爱他的妈妈，只是以前的他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

那个夜晚是于小鱼这十六年来睡的最熟的一晚。

再次醒来，已是医院的病床上了，于小鱼抬起头，坐在床边的妈妈已是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那一张瘦削的脸，是他想了一天的脸，现在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于小鱼一下子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于小鱼小心翼翼地把妈妈的手放到旁边，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和他生活了十六年的他嫌弃的女人。他发现，妈妈的脸上已有了细密的皱纹，皮肤也渐渐变得粗糙，头上的青丝也渐渐变成白发……于小鱼鼻梁一酸，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妈妈的脸，泪水晶莹，妈妈动了一下，醒来撞见一双泛红的眸子，一双小手紧紧地抱住她的头，她轻轻地拍了拍于小鱼的后背：＂孩子，没事了，没事了……醒来就没事了，孩子，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两天，妈妈真的是度日如年啊！＂

＂妈妈，妈妈，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去伤害你，不该……＂于小鱼哽咽着，＂妈妈，我以后再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对你发脾气了，再也不会要变形金刚，再也不会要看动画片，我……我会做一个好孩子，等我长大后，我会好好照顾您，再也不会让别人给你气受，再也不会……＂

妈妈愣了愣，拍着于小鱼的肩膀，＂孩子，妈妈没事，倒是你呀，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把身体弄坏了，这样，妈妈该有多心疼啊。这样，我们回去妈妈给你炖你最爱的排骨汤，好不好？＂

于小鱼突然感觉到肩膀上有一股热流，妈妈哭了。从他看到妈妈布满血丝的眼睛时，于小鱼就知道，妈妈是真的好爱好爱他。

那一天，小小的于小鱼就在心里发下了他人生中第一个誓：以后的自己，一定不要让妈妈受那么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