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坛梅花酿喝不得

作者: 苏暖1234 | 来源:发表于2019-07-09 18:14 被阅读47次

    已是深秋,山林的枫叶像被血染了一般红艳艳的一片,像是谁为这山林披了一件大红的嫁衣,我有一些恍惚。恍然间才发觉不知何时起竟落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云雾缭绕,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正当我寻思着要找个落脚的地方时,不远处的草丛里猛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快速地跑过去,只见眼前有一个约摸十岁的小男孩,穿着红色的绸缎,华贵的衣裳上沾满了格格不入的泥水,他一脸恐惧地瑟缩在一棵大树下,浑身发抖。顺着男孩的视线过去是一只花白的老虎,正张着大口,发出呼呼的声音。

    眼看这老虎向小男孩扑过来,我拔开自己手中的配剑,好长时间的纠缠打斗,老虎身上血迹斑斑,我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那是否都只是我的血。

    在血腥味的刺激下老虎的攻击更加疯狂,我也逐渐体力不支,无奈只能剑走偏锋。借劲滑过老虎的躯体下侧。

    雨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眼睛是真真有些模糊,可回头的那一刻,那张稚嫩的脸却变得异常清晰,和记忆中的脸重合,一阵恍惚,老虎的爪子划过我的脸,一阵冰凉的感觉从皮肤传来,过后是刺骨地疼痛感。

    我用尽了全力刺向它的脖子,也做好了一爪子被它拍死的准备,不过就看是谁更快一步而已,还好在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听到了它重重倒地的声音。

    男孩的身子依然在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一脸血水恐怖至极的脸,过了很久,他才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湿透的手帕,雪白的手帕上绣着一朵红艳的梅花,我甚至依稀闻到了冷冽的梅香。

    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动一动,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擦着我脸上的血,血在不停地往外冒,雨也不断地往脸上落,他擦着擦着伸手挡在了我脸部的上方,企图为那一片狰狞的伤口挡雨。

    “你别怕,我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带你走,如若你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就先走回去避避雨,这雨逐渐大了,又是深秋,淋多了容易生病,你要是生病了,你阿娘该心疼你了。”我勉强支起疲惫的身体靠在大树上,一边对男孩说。

    男孩哭了,满脸担忧地说:“你不要说话了,我不会走的。”

    我还是没忍住想知道那人后来都发生了什么,过得如何?终是突兀地开口:“那你给我讲讲你阿娘的事情可好?”某个刹那觉得有点可笑,虽然自己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知道那时懵懂但于情爱一事也并非完全不知,渐大却总是会觉得那个年纪应该什么都不懂。

    男孩怔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红晕,最后还是开口在我耳边说起关于那人的事。

    我的脑海里面,过去关于那个人的画面也依次涌来。

    记得初见时是在一个破庙里,彼时村里里闹了瘟疫,和我从小相依为命的阿婆离我而去,村子里染上的人并不多,但不巧里面有我。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几个被村民安置在村口一个废弃的寺庙里。

    年前闹过灾荒,寒冬腊月的,我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是阿婆拿着热腾腾的馒头一脸慈爱地看着我,笑着说:“孩子,跟我走吧,我给你馒头吃。”

    我刚要跟着她走,一双手却把我拽了回来:“醒醒……你醒醒……”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双由于距离过近被放大了数倍的脸,那张脸生得极白净,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白净的人,那脸上生着一双桃花眼,睫毛很长,很好看。

    “你没事吧?”她满是担心地问我。

    我正要说话时走进来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声音极柔软:“阿黎,她怎么样了?”

    “爹爹,我刚刚检查了一下,烧得很厉害”。

    “唉……”紧接着我就听到白衣男子的一声长叹,我以为他叹气是我没救了,要死了,却只听到她说:“真是人心不古啊,不过是普通的小病而已,却要被仍在这里自生自灭,真是可怜……”

    “那阿爹,既然他那么可怜,我们带他回去好不好?”

    白衣男子一脸严肃地站在窗边像是在想什么,那个叫阿黎的女孩以为她不愿意就要哭了,他忙说:“好,带回家你们两个一起玩。”

    她笑着说好,可我却清晰地听见白衣男子说:“终究还是小啊,救了一个人却救不了全部……”

    阿黎姓落,是当时著名的医者落明之女。在落叔叔家的那几年,是我这一生除了和阿婆相依为命外最幸福的日子,我以学徒的身份在落叔叔身边做一些杂碎的小活,称他为师父。有时候他外出去给别人瞧病的时候也会带上我和阿黎,他总是竭力地想把他会的都教给我们,他说是为了有一技傍身,更是为了救人性命。有时候,他也会教我们舞剑……

    师父和师娘一生只有阿黎一个孩子,阿黎待我如亲生的哥哥那般,师父师娘也待我极好。

    我记得我刚去的时候怕生,病好得差不多的那几天阿黎给了一件很厚的新衣裳,说是师娘刚做的,央我彻底好了陪她去栽梅树,买糖人,看河灯……

    师娘酿的梅花娘极好喝极好喝,有一日我和阿黎一起偷偷喝酒,喝醉之后她趴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阿娘说她在院子里的那棵梅树下埋了一坛梅花酿,是我出生那年她亲手酿的,以后我们一起喝啊……”想起那坛酒的意义,忽觉那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刷过心底最软的地方。

    面前那张少年的脸像极了当日初见阿黎时她的那张脸,只是多了几分英气而已。

    那般幸福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六岁那年。

    十六岁那年,当今皇帝膝下的九公主得了重病,那皇帝平日里最宠爱九公主,御医们试过各种办法依旧无果,一个个战战兢兢地跪在公主的榻前担心自己脑袋何时搬家。

    也不知是谁提到落叔叔的,总之后来落叔叔还是进了宫治好了九公主的病。那天他们来得很急,刚好我去给别家送药材了,阿黎就和往常一样女扮男装跟落叔叔一起去了,路过宫门的时候装上了当朝宰相之子,他看破了阿黎的女扮男装,对她一见倾心。

    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十六岁也许真的不小了。听到那个消息时我下意识地打量了几番自己,相貌平平,自小就是被阿婆在村口捡回来的孩子,连自己的阿爹阿娘是谁都不知道。除了承了落叔叔一家的恩情才活了下去之外没有一物。

    在宰相之子上门提亲的时候,看着那个名满京都,相貌堂堂,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有些话终究还是深深地压了下去。落叔叔和师娘都很高兴,我在窗外地望着偷偷躲在帘幕之外看着那一切的阿黎,她也看到了我,像是想对我说什么,可那些我想说与她的话终究未能说出口,而她也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古语有云,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我看着阿黎头上金色的头饰轻轻地晃动,那支师娘给她的梨花簪静静地别在一头刚刚挽起的乌发上,像极了春日里那朵无意间落在她头上的梨花,好看至极。

    原来阿黎已经长大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甚至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也怪不得只一面就能叫见惯美人,才华和相貌都名冠京城,出生仕宦家庭的相府独子一见倾心。

    只是,那般美好的女子,我又有何德何能……喜欢她呢……

    若得某人为妻,必筑金屋以藏之,可我终究没底气,软弱地连自己都鄙视自己。可阿黎,少时便没有双亲,你可知被人遗弃置于寺庙时,我最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馒头而已。

    与其和我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我还是愿你被他人筑金屋以藏之,而我,只默默地守护你便好。

    成亲后那宰相之子一直待阿黎极好,世人都道他出生名门世家,教养是出了名地好,世人的传言终于难得地名副其实了一回。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传言我和阿黎有染,曾亲眼看到阿黎出嫁前同我一起喝完了那只有出嫁女儿家和夫君才能一起喝的酒。还喝醉了,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在庭院丝毫不顾男女之别相互依靠着睡到天明。

    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了那些,为了阿黎的清白,我喝了他命侍者端上来的鸩酒,眼看着阿黎从小到大的样子一齐从眼前闪过。

    我以为我死了,在下着暴雨的夜晚从荒郊野外的古坟堆里爬出来时才明白自己还活着。

    泼天大雨倾斜而下,懦弱如斯,一切都是应得,

    后记

    当小男孩给我讲了他阿爹是如何宠着他阿娘,而她阿娘又是如何学着为他阿爹做各种他阿爹喜欢的糕点时,我以为许是十多年来往事都慢慢淡了吧,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我竟没有那么难过。

    可当他讲到他的阿爹一年中一定会带着打扮成男儿身的阿娘去外面云游一段时间,还帮阿娘背着她的药箱时,我感觉自己心尖上最软的地方像是被谁刺了一针,看不到伤口,却刺痛地不敢动一动……

    我挣扎着起身,把他送到山下的客栈,他飞奔而去,客栈里跑出来一个穿着白色衣衫,女扮男装的女子,模糊的夜色里那人的背影也在客栈的灯光里日渐模糊……

    “你可否将你的手帕赠于我?”

    “我知道你喜欢我的阿娘,我能感觉到。手帕给你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于我有救命之恩,阿爹教过我男子汉大丈夫要知恩图报。可是,也请你不要打扰我的阿爹阿娘,否则恩情归恩情,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的阿爹比你更喜欢我的阿娘,我的阿娘也喜欢我的阿爹。”

    “好。”

    “”我们拉钩,一言为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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