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长生| 此情可待，碧海青天夜夜心

楔子：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01

十年，我等了她十年，等到她幽微转醒，她仍然还是不喜欢我。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十年，整整十年，是爱而不得的苦楚，是此情可待的追忆。

十年，我欠了别人的心，怎么还？十年，她偷走了我的心，怎么办？

是夜，朗月高照，一轮清月盘旋在这天穹之下。

清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轻轻的吹动院落旁的竹林。燕过无声，水过无痕，长夜漫漫，这墨兰轩的主人正在庭院中舞剑。

泼墨的长发随风舞动，桃花酿的酒顺着剑柄而流，我头继而后仰，对空喝了好大一口酒，接着便把酒坛扔了。

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唤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可是，带着情殇的酒，带着心痛的苦，又能几时休呢？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

如果，这世间能有如果，该多好？如果没有遇见她，我依然是那个俊朗如玉公子，也不会在一场蓄谋已久十年的谋划中被她偷走了自己的心。

我一个健步，轻功一提，爬到了墨兰轩中的屋顶之上，今夜，一如十年前没有她的那个夜晚，没有星星。

对月独酌，喝着一杯又一杯的酒，究竟是我千杯不醉，还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呢？

望着那皎皎圆月，我闭上眼，突然记忆中又想起了与她的初见。不觉轻笑出声来。

她就似乎从那远方天际相交的尽头走来，朦胧的，模糊的，伴随着一声声寒夜的寂静，夹杂着我对她的思念，蓦然，她变化作我心头的星空，对我盈盈一笑。

月轻轻的将银晖洒在我的身上，斗转星移间，我的记忆突然涌现。

记得，那是一个萧瑟的秋，阵阵寒意提前而来，片片落叶都已飘零，便如我自己一般，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然而，天大地大，我却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不知道，何处才该是我的归宿，不，那样冰冷的，嗜血的，魔鬼的，如地狱，似牢笼，我才不要回去呢。

我宁愿我自己没有家，我宁愿这世界上就没一个我，对，没有我，若是没有我，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我疯狂的跑着，呐喊着，长长的，没有尽头。

直到我呆楞的目光看见，这断桥崖枯腾上的大树，我何不赐自己三尺白陵，随母妃一同去了呢？

我亦不过是五岁左右的孩子，就因为是帝王贵胄，就因为身在帝王之家，我一夜之间，没了母妃。

“啊”那疯狂的叫喊声，带着从地狱而来的发狂的魔鬼，似火山，欲喷薄。我嘶扯着喉咙，响彻云宵的，是我巨大的悲拗。

我狂笑两声，“哈哈”心下觉的好笑，感叹老天的不公，悲凄命运的无常，那用黄金镶嵌的九重天子之位，那代表至高无上的皇权，谁在乎，谁拿去就好了，我母妃，与世无争，她有什么错？你们要怎么样，冲来啊？有本事冲我来？

“母妃，都是孩儿不好，早晨不好好吃饭，昨天还顶撞夫子，孩儿以后再也不贪玩了，只要您能醒来，我便把我房间的蛐蛐都给母妃，母妃，你别睡了，我给你背诗”

“水能载舟，亦能负舟……呜呜呜，母妃，您真的不要孩儿了吗？你快醒醒。”

须庾只是一夜，我便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母妃的芳华殿中都挂了白灯笼。

我不过是贪玩出宫去见上次赏花灯时的女孩儿罢了，可怎知，还未近帝都，一回来，便地都是母族的尸骸。

母妃去了，留我一人，都怪我贪玩，若是能早点学习帝王之术，熟读四书五经，孙子兵法，父皇就会高看我一眼，母妃也不会含泪自尽，事情也不至于到如此无法挽回的境地。

我看着这枯藤，正准备自尽之时，忽然感觉到一阵掌风，解救下了我。

断头涯的枯藤七零八落的，迎面的寒风刺骨，周围萦绕着久结不散的雾气，我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为何，救我”我怒吼着，来自最疯狂的叫喊，久久的回荡在山谷中。

“你不能这样，要开心点”那稚嫩的声音，那粉雕玉琢的面庞，正是上次赏花灯的那个女孩。

她那梨涡上的笑靥，像太阳，像光，明媚的，柔和的，似一缕皎洁的白月光，照进了我那绝望窒息的心。

我那荒芜的世界，在我没察觉之时，竟悄悄的为她而敞开了心扉。

“是啊，我不能这样，我要堂堂正正的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要为母妃雪耻。”

我暗自虽下了决心，周围除了险象环生的山外，还有刺骨的寒意，四下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暮色时分，我仍吃力的走着，山谷静的可怕，树林偶尔传来几声飞鸟的怪叫。而她，就那么不紧不慢，不前不后的跟着我。

我停下的脚步，转身，她便迎面撞上我的胸膛，若有似无的清香，如桃花盛开时的清风，突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你打算，跟我多久？前面，就是帝都了”

“我……”

我就那样，带着困乏而绝望的心，枯座在母妃的庭院里，回想着，我曾与母妃的一点一滴。

那个秋千，是母妃特意请最好的工匠为我做的，那八仙桌上的戒尺，是母妃亲手做的，那美人塌上的墨色玄袍的小衣服，也是母妃打算送我生辰礼物。

还有，这庭院中的翠竹，也是母妃亲手为我种的，看着以前无上的繁华变作如今的万分凄凉，我蜷缩在台阶上，哪也不想去。

余光中，我暼见她就静座在旁边陪我。

“你叫什么名字？”

“听说这里的大陆叫雪毓，所以我唤你为煜哥哥吧”

“没关系，以后就由蓝仙儿陪你吧”

她就如此叽叽喳喳的，不厌其烦的，自言自语的，陪我待了很久很久，等到我想要和她说话时，她就像精灵一样溜走了。

“你不是说，会陪我的吗？仅仅只是一天，你便走了”我对着天空，呢喃着。天是铅灰色的，亦如我以后的黑白的人生。没有一丝光亮。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须庾只是一昼一夜的转换，而我，却只是一个人。

今夜，依然没有星星。正在我准备叹息之时，我看见这庭院的天空中有好多许愿灯，从四面八方一起聚集，像无数闪烁的明星。

忽然，我听见了一串串如银铃般的声音“煜哥哥，这些都送给你”

母妃，你看见了吗？你在天上还好吗？

然后，所有的萤火虫都围绕着我，我突然觉的，这世界，对我，还尚存一丝美好。

从那以后，我开始变得很勤奋，帝王之术，为君之道，我都变的很精通，冠绝天下之智，纵横捭阖之术。

在这期间，每次都有她陪我，我们一起练剑习舞，一起品书下棋，一起吟诗作乐，一起游花赏园。

每当我坚持不下去时，她都会在一旁默默的鼓励我，每当我孤立无瑗时，她都会像一束柔和的光，照亮我的心扉。

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但在这个冰冷的帝都之城内，她是我深深的慰藉，我，在意她，喜欢她。

她对于我，是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感觉，是除母妃外，我第一个想要亲近的人。墨兰轩的翠竹如今变得苍翠，挺拔，勃勃而有生机，不屈的挺立着。

那天，晓风残月，夜声寂寥，又值月圆之秋，我被政敌暗杀，不小心落入陷阱，命悬一线，她匆忙赶去救我，明明是我必死的局面，她却能，力挽狂澜，起死回生。

虽然劫后余生，可我却发现，我并不了解她，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瞬间充斥了我的整个身体，我冷漠的看着她。

“煜哥哥，你不必惊讶，我不是人，我是九重天上犯过错的一个仙子，因着不小心勿闯了月老的情殇之境，所以我必须在凡尘间找到一个爱我的男子，然后偷走他的心，我便可以重回天庭，然后便可得长生之术，进修仙品。若是没有，我便会以十年为周期，永远的沉睡。”

“那，你找的人是我吗？”

“对不起，月老有一本枕上书，刻三生情缘，而我的情劫是你”

“那……你为什么救我，你走来啊，直接看着我死掉，让我就这般死去，然后你偷走我的心就好”

“我，…不知道…但本能的想救你，用尽了我最后的灵力”

“蓝仙儿，这一刻，我讨厌你，我恨你”

02

那个唤作蓝仙儿的女子，灵动的双眸中有一丝云集的雾气，惨白的容颜就似冰雪一般透明，就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她低微着头，双手不安的揪着衣角，她想说些什么，可知道，什么都是徒然。她不知，她如今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有多迷人。

我唇角竟有丝若有若无的浮现出笑意，但纵使这样，我也很气，我气她对我的好，从一开始，就是图谋，为的就是我的这颗心，我更气她，明知自己的处境，还需耗灵力来救我。我更气她，算计我的感情。

但那又如何？原本在我那绝望到窒息的生命中，再无所期盼，既然能帮她重回天庭，助她修习长生之术，又有何不可呢？

可是仙儿你知道吗？在你的这场谋划中，我却早已无可救药的爱上你了。

“仙儿，你想要我的这颗心吗？”

“煜哥哥，我，……”

“没关系，想要，我可以给你的”

“我……”

“你答应做我的结发妻子，到时，我把心，给你，好吗？”

后来，我和蓝仙儿回到了府中。我不顾父皇的意愿，就在一个月后，娶了蓝仙儿。

那天，我为她铺了天下十里锦红，用九祥云做的嫁衣送给了她。她比我想像中的更美。

瓠犀发皓齿，双娥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洞房中，红烛就那样燃着，而我就那样看着她的一颦一笑。若人生能在此刻定格该有多好。

我情不自禁的，悄悄的吻了她，那甜的像蜜，如此美好，我看见她竟泛起一丝云霞，而我恍神了，我怕亵渎了这一份美好。

可是，在我正准备剜心给她时，她居然晕倒了。她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还没来得及听。是也喜欢我吗？

我知道她十年后是会醒来的，所以我动用了帝都所有的隐卫和暗桩，我找到了所有云游的道士们，用雪毓花的花蕊冰封住这万年蚕丝冰床。我想尽我所能护她周全。

我每次都会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有雪毓花盛开，因为这里，有深深的沉睡的她。

我会给她讲好多好多事，比如凤凰山又新结了什么果子，城外十里的梅林开了，碧瑶池的泉水融化了，清风涯前的鳜鱼又肥了，帝都又下了第一场初雪……只要你醒来，煜哥哥都会陪你去。

可无论我用多婉转的声音去诉说我对她的衷肠，她都静静的，在那里，躺着，而我害怕了，我怕她再也不会醒来，我透过冰床，就那么看着她，想象她唤我煜哥哥的神情，顿时，她的喜怒哀乐，就霎时充盈我的整个脑海。

一年又一年，春去秋来，叶落枯黄，我终于等到她幽微转醒，可我没想到，那个我等了十年的人，却不喜欢我。

我早该料到是这样的，只是心，莫名的疼，撕裂般，噬骨的疼。

“煜哥哥，蓝仙儿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你，我一点都不想要你的心”然后她就哭着跑出去了。

“蓝仙儿，我讨厌你，我恨你，但我更喜欢你。”

我痛归痛，这并不妨碍我找她，她灵力全无，又中情殇之劫，我很快找到了她。

可却没想，她双眸赤红，魔鬼的贪婪的看着我的心，只是几秒，那噬骨剜心之痛便蔓延全身。如此也好，她能好好的，我也便再无所求。

我的世界突然变成黑色，没了昼夜，也在无黑白，我失了重心，渐渐晕倒，但那应该是她的怀抱，淡淡的清香，如雪毓的花蕊一样。

我以为我会死的，可是我竟平安无事的，醒来还在了府中。只是心却好疼，与往常的疼略微有些不同。

旁边还有一封她的亲笔信。“煜哥哥，对不起，我本是为长生术而生，一生追求仙位阶品。又怎可以，可以喜欢你呢？谢谢你，对仙儿如此好，等了我十年，我魔性发了，还是没忍住，还是偷走了你的心，但我把我自己的心给了你，愿你以后，好好的。”

我哑然失笑，跌座在石阶旁，到头来，你还是要走对吗？我胸口又疼了，这是她的心吗？这疼是为我吗？苦涩的，难忍的，抑制的。

我呆楞的看着天，她走了，就那样走了，一如偷走我心时那般的绝情，为什么，不肯放弃长生之术，与我比翼双飞？

我就在这喝着一杯又一杯的酒，酒入愁肠，千杯不醉。不知不觉，又是一天，墨兰轩还依旧是墨兰轩，再也没有她的倩影。

03

九重天穹之中，桃花花瓣随风飘落，一面云气缭绕的水境中，将刚才的情景尽收眼底。那美人如玉的脸庞不觉的留着残泪。

那残泪飞进了那玲珑剔透的玉壶之中，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摇晃这玉壶，语重心长的道“丫头，当初你勿闯这情殇之境，就注定了你的爱恨情殇，一切，有因，自有果，但若你追求的是长生之术，劝你，早日放弃情痴爱怨为好。”

“我偷走了他的心，他拿着我的心，每一分，每一秒，我胸膛的这颗心，如酌烈的火那般疼，如欲火焚身般”

“牛郎和织女至少还可以在七夕鹊桥相见，嫦娥姐姐也曾偷得灵药而得长生，如今在广寒宫中，与冷月为伴？在这九重天上，这碧海青天夜夜心，若没有他，长生亦何用？”

那胡子花白的老头，拿着玉壶，继续到旁边清理红线去了，走时，还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而那绝色孤冷的女子，依然痴坐在水境旁，就那样，地老天荒。

水境旁的桃花林，花瓣似乎飘荡了三生三世，浮动的花海，带着微微苦楚的桃花色，盛开在这天地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愿来世，你们能结一段尘缘。

后记：蓝仙儿每次都在九重天上遥望着他的煜哥哥，枯坐在那里，再也没了喜怒哀乐，或许，她的诚心最终感动了上天。

只要蓝仙儿愿意放弃长生之术，待她的煜哥哥在凡间死后，可以将他们的心放在情殇之境中，若是，五百年后，可以开花，来世，便可在尘世中结一段尘缘。

“煜哥哥，若我放弃长生之术，放弃品阶仙位，你可愿与我，结一段尘缘”

“仙儿，我愿意”

奈何桥边，彼岸花开遍了每个天之涯，地之角中，那四目相对的，是春暖花开的美好，是生生世世温柔辗转，芙蓉不及美人妆，最美不过与君成悦。

折月煮酒，长夜对残烛，洗梦听雨，醉绾青丝蛊，情思难断，相思难断，日日思，夜夜盼。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遥梦天宫叠白玉，长生一符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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