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二三月间,是薄荷初绽新绿之时。根长,小叶,翠绿,在沟边不易被发现。
去年春,我们一行五人去野外挖薄荷。薄荷有着独特的清凉芳香的味道,不很认得,但嗅过之后便能确定。
薄荷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根茎横生,在地下错综交缠。为了不破坏它们发达的根系,我们拿了铁锨,在每一小片薄荷四周铲出一个方形,然后撅起来。
我小心翼翼捧着,怕摔散了。
有耕田的农夫走过,很稀奇地看着我们。我请教薄荷怎么养?他好笑地说,扔在沟边就能活,有土有水,见风长!
去年阳台散漫生长的绿植我直接把我的薄荷土块带到新居,均分,坐进花盆,便开始养起了薄荷。
那时正值我们换了房子,天天送完孩子之后,我顶着匆匆下楼去上班的陌生邻居,准时去新家收拾打扫。
于是,薄荷便成了最早住进我们家的新生命。
薄荷长高之后,根茎长细,绿色变浅,黄色渐深,便成匍匐之势。朋友们皆欲除之而后快。但我的四盆薄荷我始终留着。我养花从来不喜剪枝,除叶,拔草。就让它们混混沌沌地在阳台的花架上纵横交错,舒枝展叶,绿意烂漫。
薄荷新绿后来不适,愈后搬进新居。再看到自己生机勃勃的绿植时,心里就觉异常脆弱。薄荷鲜亮翠绿,已成蔚然之势。睡莲圆大的根茎仍浸在晶亮透明的玻璃缸里,碧绿的叶已伸展于外。栀子花满头的花苞也陆续绽开,绿萝的叶尖每晚都凝着透亮的水滴。窗外的蛙声夜夜唱成一片。我为什么觉得一切都没有被改变?生活还是原来的样子?
但丁说:“35岁那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幽暗的树林里。”这句话是如此贴合我那时的心境。站在时间的长河中,身后是密密的过往,前方是茫茫的未来。处在某个时间的结点,人总有过怀疑人生和特别绝望的时刻。
先生却说,靠,怎么还没到老夫老妻,就有了相濡以沫之感。之前那么些年白活了!你要活得比我久,当我老了腿脚不便,你要推我去看夕阳。好俗套啊。
今冬二月的薄荷薄荷果然撑不过冬天,枯茎败叶满盆。我知道花盆里深深地埋着它的根,春天一定会再绽新绿。但刚立春不久,在最低温还是零下的日子里,突然发现了不知何时钻出的新苗,还是狠狠地被惊艳了一把。
薄荷嫩尖现在则是,“春风朝夕起,吹绿日日深”。相较于花的姹紫嫣红,我更喜欢绿色植物。夜晚拉上阳台的窗帘,打开吊灯,花架上丛丛的绿叶绿色更深,油油地发亮。掐下几朵薄荷的嫩尖,也不洗,用滚水冲过,看绿叶在杯中翻舞,清凉辛辣的滋味入喉入心,灵魂都似被彻底荡涤了一般。熬好一锅粳米粥,加入几片薄荷叶和冰糖,就是一碗清香四溢的薄荷粥。有朋友来小聚,掐新鲜嫩叶清炒,这是我用心尖之物的待客之道。让朋友们齿颊留香。
薄荷茶苏东坡谪居黄州时,春游南山,与友人酌着小酒,辅以山野中的蓼菜、茼蒿和新笋,赞叹道:“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若是诗人有幸品尝到,薄荷是否也会入诗,成为他“清欢”之一种呢?
薄荷的花语竟是“错过”。人一生有无数的错过,错过有错过的美,都是我们不可割舍的生命的一部分。但在我这,薄荷是新生,是希望。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肆意烂漫,并且,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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