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昕洁离开我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一处空洞。而我找不到合适的树洞去倾诉我的苦痛。
说到底,有些悲伤只适合自己收藏。即使对别人说了又如何?——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因为别人并不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沉默得像海底的一只螃蟹,有坚硬的盔甲,包裹住柔软的心脏。
我把张昕洁藏在心里的秘密角落,假装没事一般在工作中例行公事。除了校长,谁也不知道我经历了多么甜美的爱恋以及之后带来的失恋。
我还是逢人就微笑,做事就高效,给孩子们上课尽情地搞笑——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才扔掉面具,任由泪水拍打着枕巾。
某日,接到一个电话,是多年没联系的初中老同学。
他说,最近混得如何呀?
我说,混得跟王八一样,累得像王八蛋。
他说,才子讲话就是溜呀!晚上我们这帮老同学聚一聚吧,都多少年没见了,再不见,以后都他妈要等到和这个世界再见了。
我说,行啊,地址发我手机上。
他说,好勒!不醉不归!
晚上,天有点冷,我套上了一件灰色的呢大衣,去往同学会的饭局。
刚到包厢门口,就听见了里面把酒言欢的声音,我推开门,大家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的身上,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我的脸微微发烫。
你这脸皮,还抵不上一张面膜!我心里嘀咕道。
“余大才子来了啊!”
“恭候您多时了哦!”
“来晚了!自罚一杯!”
大家望着我你一言我一句地嬉笑道。
我说,饶了我吧!还余大才子,顶多是被人踩在地上的西瓜子。
一同学道:“行啊,越来越幽默了,就是还是那么假谦虚!”
我说,“谦”是美德,“虚”嘛,最近睡不好,的确有点虚。
大家哑然失笑,有位男同学勾起一丝坏笑,戏谑道:“最近走肾走得有点多吧?哈哈哈!”
其他同学也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说我最近肯定是有几桩风流韵事。
我不禁想起了张昕洁,的确,我经历了一段韵事,对她的念念不忘,只有回想,耳边似乎还有和她一起读诗的韵脚。
我恍了神。
“喂!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余品希坐下吃几口菜呀,尽在戏弄他,还是不是同学啦?”一条粗粝的声线将我从短暂的回忆拉回现实世界,我感觉自己像进行了一场短暂的穿越。
“是是是,杜姐教训的极是!——余品希,快坐下吃点喝点吧!”一位男同学点头哈腰道。
杜姐,正是坐在我对面的杜霖,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一直没变,感觉她一开口,全体同学都要俯首称臣,实在的大姐大——我没记错的话,她长我们一岁,是留级的。
酒过三巡,杜霖突然看了我一眼,然后游目四顾,挑话道:“欸?——你们有没有觉得,余品希以前读初中的时候,小小个个的,挺可爱的;现在长大了,变得越来越有男人味了,瞧那络腮胡,太性感啦!”
“喂——老杜,你是不是看上我们余大才子啦?”一位男同学吆喝道。
其他同学也跟着附和:
在一起!
在一起!
……
在“众志成城”下,我低下了头,憨憨地笑,无言以对。
“你们看!余品希还会害羞咧……”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简直是拿我造句。随后,杜霖起身,咧开嘴道:“我就是喜欢余品希这款的,怎么着?你们在座的女士要跟我抢么?——余品希,你单身么?单身的话我们不妨处处?”杜霖嘴边泛起一个小梨涡。
“我单身。”我说。
“那我们杜姐真是有机会了哈!”一位同学拍手说道。
说实话,我并不是那种会逢场作戏的男士,所以眼下的局面让我有点尴尬。
“我酒喝多了,有点难受,回家啦,你们慢慢喝。”我起身说道。
“哎呀——你看,杜姐,余品希被你吓跑了哟!”一位男同学阴阳怪气地说道。
“不是不是,我是真有点上头了,不好意思了,各位,我真要走了。”我讷讷地说道。
“你们放过余品希吧!——余才子,先回家吧,改日聚!”杜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眼睛像两道彩虹,又带有一丝轻佻。
我是不喜欢这样的女生的,尽管杜霖长得不赖,但是,她让我感觉是酒桌上老江湖的感觉。
走出店面,一阵秋风袭来,此刻,我想起张昕洁——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会用修长的双臂勒住我的脖子,然后把脸埋进我的脖颈,我会闻到一股自然清新的味道,她的直挺的鼻子,抵着我的下巴,让我感觉很温存。
想着想着,我就留下了眼泪,不知道,张昕洁现在身在何方,她是不是也在无声地哭泣呢?
“喵——”角落传来一阵猫叫。
我看见一只流浪猫,眼神迷离,就像昕洁的眼神——她流浪何处了?是不是也像这只猫一样无助,而我,却无法帮助,无迹可寻。
我拉了拉领子,叹了口气,匆匆地回出租屋。
第二天早晨,休息日,自然醒,打开窗户,吸足了一口空气,感觉全身的神经都欢脱了起来。
这时,我的电话铃声响起,拿起手机一看,没显示名字,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我说。
“喂——余才子,听得出我是谁不?”
这声音,很妩媚,但显然是做作出来的。但我能感觉到,是杜霖的声音。
“你是……杜霖……”我试探性地问道。
“呀!这么厉害!被你听出来了,看来心里有我这个老同学嘛……”她的声音依旧像电视剧里勾引老爷的姨太太。让我很不适。
“你怎么有我电话呀?”我问道。
“有心联系一个人,号码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嘛,你说是不是?”
“呵呵,找我有事么?”
“哎哟——没事就不能找你叙叙旧么?你可真见外呀?”
“哦……我没那个意思……”我吞吞吐吐道。
“今天我生日,晚上有个聚会,有很多老同学,你也来吧!——不许说不来哦!那就太不给我面子了!”
我这人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不太会懂得断然拒绝别人,于是,我答应了。
“毕竟是老同学生日……“我心想。也算是对自己这个弱点的一点安慰。
吃过午饭后,太阳懒懒地挂入窗,我在电脑前码字,记录和张昕洁的点点滴滴。虽然我写的东西没什么人关注——在这个繁忙的社会,似乎没有人会有闲暇去关注一个陌生人的情感故事吧。
但我还是坚持写下去,因为,张昕洁是我脑海里的一个岛屿,没有它,我如何上岸呢?
我一边抽烟,一边码字,不经意间,我打下了这么一行字:
烟
还剩半截
寂寞
大概要一辈子
你比烟毒
让我燃烧一支又一支的
寂寞
写完这首诗后,我发现地上都是我丢下的烟蒂,像爱情的尸体。我略感抑郁,于是关了电脑,准备去商场逛下,买一份东西给杜霖当生日礼物。
商场的东西琳琅满目,我简直眼花缭乱,有点烦躁。于是去饰品店让店员帮我挑了一条围巾包装好后就离开了商场。
夜幕降临,我去赴约,杜霖挑的地儿是KTV。
结果,我一进包厢,就有种上当的感觉,因为,没一个我认识的老同学,清一色的爷们。他们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我。
我有点惶恐不安,战战兢兢地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给,”我把围巾递给杜霖,说:“生日快乐!”
杜霖高兴坏了,如获至宝,捧着我送的礼物反复摩挲着,像在抚摸一件艺术品。
“不打开看看是什么么?或许会让你失望。”我淡淡地说道。
“怎么会?!”杜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谢谢你,余品希,真是太感动了,第一次有我喜欢的男人给我送礼物!”
我环顾四周,然后看着杜霖说道:“那他们呢?不是你喜欢的男人么?”
杜霖斜睨了他们一眼,幽幽地说:“那些呀,都是喜欢我但不是我喜欢的男人。”
我心里犯嘀咕:那你还请他们来干嘛?跟我干架么……
那些男人开始轮番唱歌,跟杜霖喝酒。只有我,缩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觥筹交错。
此刻,我发现了一点异样:杜霖似乎在刻意冷落我,和其他男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甚至,她会坐在他们腿上,和他们喃喃细语,时不时地打情骂俏。
唯独不靠近我。
我倒有一种落落寡合的失望,好像一颗被吃完扔在地上无人问津的枣核。
我自顾自点了几首歌(都是曾经和张昕洁一起时喜欢的歌),我心想既然你们把我当空气,那我就旁若无人地唱歌权当回忆。几首歌下来,根本没有人鼓掌,只有杜霖在我每首歌结束的时候,提着葡萄酒,大声吆喝:”好……”然后给我鼓掌。
这时,有位长相猥琐的男人靠近我,附耳于我道:“杜霖是想让你吃醋呢!她的用意你还不明白么?”
我说我不喜欢她。她再怎么和其他男人周旋折腾,也打不到我心里去。
那男人道:“我去!我们都是你的牺牲品!”
“嗨——你们都在呢!”一位打扮艳丽的姑娘推门而入,说道:“我们吃夜宵去!”
大家纷纷赞成,像约好了一样。
我正要走,这位姑娘拦住我,笑盈盈地说道:“你留在这,”然后,她指了指晃晃悠悠的杜霖,狡黠一笑,说:“她就交给你啦!”然后,对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其他人都快速撤离,包厢里只剩我和杜霖,桌面地面一片狼藉。
杜霖踉踉跄跄地朝我走过来,然后佯装一摔,扑入我的怀里,眯着眼睛对我说:“余品希……我好……好喜欢你……”
我冷静地说:“你醉了。”
“我……我没有……没有醉……”然后,她的唇就朝我贴上来。
我一个闪躲,杜霖扑空了,还好,摔在了沙发上。
我说我送你去打的。
这时,杜霖像如梦方醒一样,厉声道:“我不好看么?!那么多男人喜欢我!凭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
我淡然一笑,说道:“你真幼稚。”
“我就是幼稚!怎么了?!喜欢你我有错么?!”
“你没错,错的是你利用了一群或真心或虚情假意的男人的尊严,来验证一个男人是否喜欢你,你越这样,我越不喜欢你。”
我起身走到门前,拉开包厢门,说:“爱情不是验证题,如果是,它的答案叫互相失望。”
然后,我就摔门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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