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留凤尾，余暖在檀槽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我口中咀嚼着前人的诗篇，不禁揣测着那个盛唐背影下美人的倾国之姿。
《霓裳羽衣曲》是我心中的一个执念，作为一个舞者真是太想看到这美妙的舞蹈再现人间了。

“娥皇，大家闺秀是不该在这上面花太多心思的。”
母亲见我整日醉心于舞蹈，极为不赞同，又专门多塞了两个教养嬷嬷给我。整日的学习高门主母的生存之道，我无聊地快要发霉了。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一群美丽的女子在我面前起舞，翩然若仙。那是《霓裳羽衣曲》对我的召唤。

一向循规蹈矩的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要复原《霓裳羽衣曲》让它再现人间。
我并没有想到，这个天真而浪漫的想法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我瞒着所有人，踏上了寻找《霓裳羽衣曲》之路。

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惹上了一点麻烦，是他出手替我解决了麻烦，虽然胡子拉碴，衣衫破烂，但是我却知道他是个英雄。

我第一次抛弃大家闺秀的矜持，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就算他明确地告诉我家中已经有妻儿，自己落魄江湖前途未卜，我也没有放弃。除了舞蹈音乐之外，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样大的兴趣。

“娥皇，我并不适合你。”他很认真地对我说。
“我不在乎！”不知道为什么，在抱住他的那一刻我的心像是溢出了蜜糖。

我们一路相伴，到处都是乱兵流民，天下满目疮痍。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有一天他对我说：“娥皇，我要去做我应该做的事了。”

“你跟我回家，见我父亲，也可以……”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阻止了我。

“那片土地并不是我的归宿，就像我并不是适合你的夫君。你现在还太小，以后就会明白了。”

“既然这样，咱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少女的骄傲不允许我低头，我坚持着转身不让他看见我满面的泪痕。

他走的很决然，就算我回头，他依然没有停住脚步。我心里知道他是对的，金陵十里繁华，却不是雄鹰翱翔的天地。

我的日子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我顺从地接受着母亲一切的教导，因为按照我的身份大概以后会成为一位王妃。


从嘉是个温柔的男人，且富有才情，许多女人羡慕我的好运能够成为他的王妃，父亲和母亲也非常的高兴。只有年幼的妹妹跑来问我：“姐姐，你高兴吗？”

是啊？我高兴吗？纵使嫁给了一个人那样好的人，我怎么就没有觉得自己有一点高兴呢？


因为没办法给他我的心，我便努力做一个让他欢喜的妻子。他歌我舞，诗文唱和，在众人眼里我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娥皇，你的心在哪里？”
一次酒醉，我即兴而歌，他抱着我醉卧花丛中，却问了我无比清醒的一句话。


从嘉是个极聪明的男人，兄长嫉妒他天生重瞳的帝王之象，他便日日醉心诗词表明自己的态度。而他又是个极骄傲的男人，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心里还想着别人。

“我会把那个人从你心里赶走！”这是我唯一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暴虐。

从王爷变成皇帝，他对我的宠爱变成了一种执着的习惯。

“姐姐，姐夫对你真好。”
嘉敏已经是初具少女的身姿，眉眼间和我颇为相似。我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娘娘当以长孙皇后为楷模，辅助陛下成为一代贤君。”
从嘉对我的宠爱让许多人不满，父亲进宫只与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长孙皇后？我大概是没有那个命的，因为那个人已经开始了他征伐天下的脚步。

既然如此，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最起码还可以快乐一点。

聪明人都是很难快乐的，从嘉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所以很难快乐。他知道自己注定会成为亡国之君，可碍于朝臣的肯求又不得不做出一些积极的姿态。

“咱们的唐国，没有得到天下的运道。”
从嘉有些无力地对我说。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因为我知道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在一个国家即将灭亡之前，能够预知它的命运而无力回天，该是一种怎样残忍的惩罚？

“那个人是他？那个人是他！”
从嘉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直接冲进了我的宫殿。

“你怎么会知道？”
面对他的愤怒，我反而格外的平静。


“你居然连否认都不愿意？骗骗我都不行？”
从嘉的脸色已经格外难看。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抚了抚衣角上的褶皱纵然是心里惊涛骇浪，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

“那么你是承认了？”
从嘉身上还穿着上朝的规制的衣服，腾云驾雾的金龙第一次让我知道原来我的丈夫也是一个帝王。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我不知道这首词是如何人近皆知的，不过自我病了之后，家里把妹妹送进宫来，对于这件事情我已经有了准备。

“姐姐，我和姐夫……”
嘉敏的脸和我越发的相似，我看着这样一张脸，哪里会生得起气呢？

“娘娘，若是您想离开，奴婢可以……”
绿翘是我身边得力的女官，因为她的得力让我省了不少力气，我没有想到她的身份居然是来自宋朝的细作。

“主子是担心您，这宫中危机四伏，娘娘您又对此太不上心。”
不到此刻，绿翘也不会如此跟我说话。

“不需要了，都不需要了。”我摆摆手：“去把我的烧槽琵琶取来吧。”

其实此刻我好想问一问他的境况，纵然已经坐拥天下想必也有很多的不如意，况且他又是一个那样有雄心之人。

绿翘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频频回头。

我却极力忍住了内心的冲动，一言不发。

弦断，情断。

焚身于烈火之中也正该是这烧槽琵琶的归宿。

“绿翘，若是可能，请他保全我的夫君……”



侁自肩如削，难胜数缕绦。

天香留凤尾，余暖在檀槽。
                                                      ———南唐国主李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