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世界与西西弗斯的传说

朋友推荐下，认真地看了《西部世界》第一季；脑里却一直盘旋着西西弗斯的影子。
　　
希腊神话，西西弗斯有一次得罪了诸神（希腊神话里诸神是极度容易被得罪的），结果，不知是哪个神想出了一个很绝的点子，罚西西弗斯终生服劳役，要他每天将一个巨石推上山，但是就在石头推上山顶的瞬间，石头又会滚回山下，他只好重新开始。西西弗斯就此不停地循环，每天像实验室的白老鼠一样，在轮子里不停地跑却又永远走不到尽头，一切都将变得徒劳。这个喻意，其实是跟西部世界里被设计出的机器「接待员」的存在价值是一样，这些机器人每一次出场进场都只是在重复一种供娱乐的无价值的轮回。

第一次听到西西弗斯的故事，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生不如死，不如死了算了。」但西西弗并没有自杀，反而感到幸福。
　　
向我们提供这故事的解说员伽缪（Albert Camus1913 - 1960），是这样说的：「西西弗无声的全部快乐就在于此。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他的岩石是他的事情。……西西弗告诉我们，最高的虔诚在于否定诸神并且搬动石头。他也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应该认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在无声中作出反抗，自主把握生命；在没有意义中寻找意义。这一切都在充分地展现伽缪心中的英雄形象。
　　
幸福。在伽缪那里得到了新的诠释：苦难再深，深不过自我价值的认定，它才是支撑西西弗斯继续被玩下去亦是诸神无法摧毁的心理根基。与西部世界不同的，同为被设计者，西部世界的机器人因应这时代对AI的想象与恐惧，而有了自我觉醒的必然戏码。前者是以对峙轻蔑诸神，后者是以反抗对待智人。

想象一下：因为西西弗斯拥有不死身，如果他擅刻，或可在日月行进间成为一个艺术家；擅文，则有可能成为一位文学家；擅运动，也可能成为杂耍运动员；在不断滚动的巨石上雕刻出不同的生命之花。然而，这种对峙本身是否真的就是一种价值？

再想象一下：某日，藉不死身，西西弗斯的对峙终随一念之差而转化成背向诸神，面朝万民的立场；故事中西西弗斯大可不断演化成各式现世的大神！成为人们仰望的神明。那结果呢？价值与意义又已经历另一层的重写；反而可能成为万民的虚像。于是，此类故事在诸神与人间便会成为一种轮回。

相反，反抗者的命运，则恐怕也始终逃不出娜拉出走后面对的新困境。

当然，西西弗斯的故事本身是可敬的；就如西部世界对科技與人的反思，及对自由的信念一样是让人深思的。但两者同样对价值与意义有所指地试图去做出各自的定义与思考。对错、好坏，于我，坦率的说是没有确切答案的。劝导他人妥协，或是不道德的；诱惑他人面对必然的牺牲，更可能是可耻的。

事实是，对于西西弗斯的传说，我时常有一种错位的感觉。作为一个平凡人甚至是巨大结构面前的一只小蝼蚁，我与每日在山坡上拼命推动滚石的那个人又何不同？最大差别，可能也仅仅在于，从呱呱落地甚么也没有，到双脚一蹬，两眼一翻撒手而去的过程，我是有限的。在有限的维度里，对自由的渴望一直占领了大半生的意志；即使我始终无法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