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贞真
一
5月7日，对许多人来说是平常的一天，对我也本该是的。
那天到来之前下了几场大雨，地面成河，来来往往的人互相不看面目，夹伞匆匆地走。
也许漫天乌云已经给了我警告，只是我执意不停，固执前行。
二
还是得见面。我看了眼手机屏幕，群里早已就怎么聚会聊得热火朝天。
他说，一个都不许少啊，我谁都要见到。并配了个扶墙的表情包。
我在心底默默回了声好，然后关上手机开始闷头大睡。脑子混沌得像在炖粥，思绪的线被越扯越长、越拉越清晰。
这大半个月来身体都不算好，低烧刚好后就去参加一个体验日的活动，几日早起晚归，晚上思虑重睡不好，每夜睡眠不超过三小时。
四天体验日结束，我认识了他，开始了第二轮的低烧和一场低烧般绵绵无终的感情。
可能是脑子被低烧冲糊涂了，或者是离别的情感来得猛烈让我失手无措，我迷糊糊地睁着眼躺在床上，看一只飞蛾绕在床头灯下飞，忽然清醒地意识到，错过他一定是我会抱憾终身的事，于是决定要表白。
那天是4月29日，我打打删删了许多字，最后算算有1236个，终于在4月30日06分时复制粘贴到了与他的聊天窗口。按“发送”时，我的心情很平静。
当时我想的是，大不了被拒绝了就相忘于江湖，来日相见又是侠肠儿女，可以一笑泯恩仇。
我没想到，还有一场当众行刑等在5月7日。
三
那天约的是校外的一个餐厅，我掐着时间出门，到达地点时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其他成员都到齐了。菜上得很快，我进门时已经上了八样菜。
刚一落座，我听到身后的门传来推动的响声。一回头，正看到了他。
他穿着休闲的衬衣衬裤，见到我时一愣，礼貌地笑笑，然后走到我们为他留出的位子坐下，正在我的对面。
“你们怎么不先吃呢？菜都上很久了吧。”他坐下后笑眯眯道。
“等你呢，傻猪。”
说话的是一个女生，脱下那几日平庸的体验日服装后整个人都焕发出别样的光彩。姣好的面容在锁骨间天鹅颈链的映衬下平添几分柔媚，腰肢盈盈一握，米色短裙下一双长腿白皙光滑。
他包容地摇头笑笑。班上女生多，能跟他互呛的有好几个，像我这样闷葫芦的也不少，像我这样不起眼的更多。
泯然于众人实在是一件毫不费力气的事。
我夹起一筷子菜，看到那个女孩子正小口地吃着几片包菜，忽然脑海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再一想到自己穿着臃肿的蓝白横条纹，外面敞一件大码红外套，忽地有点想瑟缩到一个不能与她一起被照到的地方。
四
大学后很少有桌上看不到酒的饭局，在场的三个男生闹哄哄地和他拼酒。几巡过后，他的颧骨泛起红色，可能意识还是清醒的，但与人对视时眼光都有些散，开始憨憨地笑起来。
“班长，你怎么总不找女朋友啊，你这未来生活打算怎么过啊？”一人坏笑道。
他大着舌头：“什么怎么过？我不说了我不考研吗，就直接去工作，工作！”
“我说的是，女朋友！没有女朋友你未来一个人过啊。”
他单手撑着桌面，直起身，勉强撸着舌头：“哎，你得有自己的想法，按自己的想法去过活。我啊，我就是享受当下，还有一个就是，不将就……”
那三个词一出，他也惊醒了几分，匆匆看我一眼，掩饰似的挥挥手：“诶呀，我说错了，不是什么‘不将就’……”他自顾自地又闷了一杯。
我低下头，没仔细看碗里有些什么，夹起来喂进了嘴里，想起那晚他回复我说：“诶，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是很感动啦。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做闺蜜也行。”
等舌尖的辣味冲到喉咙时，我才反应过来吃了一嘴的米椒，喝了一大口酸梅汁。不知道为什么，口腔里的辣味消了，反倒留了些让人回味的苦。
我发消息给朋友：“云，我知道了。向对你没感觉的人告白，你于他而言，是一声说出口觉得冒犯、但实际确实如此的‘将就’。”
她隔了几分钟后回了一句简单的话：“我从不做不是十拿九稳的事。”
“感情上也是？”
“感情上也是。”这次她回得很快。
五
饭局快结束时，我们叫了一个服务员为我们拍一张合影。生活匆匆，不同轨迹的人也许交汇了这一次就注定越走越远，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一起坐下拍照的机会呢。
服务员小妹笑出一个梨涡，举起手机给我们看：“你们看看怎么样，不行的话我再拍几张。”
我蹭着人头间的缝隙瞥了一眼，画面最右的我内里横条纹、穿一件红色大敞外套，看上去就像一块大型的人肉背景版。那模样宽到看照片的人第一眼就会先锁定我，然后再嫌弃地移开，去找其他漂亮的身材和脸蛋。
“挺好的。”贡献出手机来拍照的女生很满意地收回手机。照片中的她站在他的左手边，上针织衫桃红外套，内搭黑色流苏长裙，一身江南女子温婉的气质，笑意缱绻。
我张了张嘴，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恩，是挺好的。”
六
从包厢出来时，众人正准备离开。正要出门，被一个言笑晏晏的服务员拦下。她抬手一指：“我们餐厅最近推出了现场K歌服务，先生女士们试一试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上望，看到餐厅右侧修了一条楼梯，楼梯尽头连着一个平台，上面摆着KTV里的点唱机和话筒。
“小柒，快去唱首歌送给我们，你唱歌好听。”他软声哄一个女生上去。
女生架不住，笑着上了台，唱了首《勇敢爱》：“……勇敢爱就算再多阻挡，我寸步不让，认定你谁都无法反抗……”
我站在台下，同他还有他们注视她，看她披着灯光，笑得自信且绚烂。他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很专注。
我心念一动，鼓起勇气走上台，在点唱机前坐下。
刚点好一首《Wonderful U》，一个男生走上来：“还唱吗？有人说有点事想走了。”
“啊没事，那不唱了。一起走吧。”我站起来，轻松地冲他摆摆手。
走下楼梯时，我感觉自己像一只灰扑扑逃离镁光灯的熊，笨拙且尴尬。
七
回寝后室友们见我一脸倦容，没有多问。
几天后，他们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那告白怎么样了？”他们只知道我决定要勇敢一次，但一直不知道结果和后续。
我笑笑：“没什么，被婉拒了呗。”
他们惋惜地摸摸我的头。一个室友安慰我道：“想想之前被你拒绝过的那些人。”
我哑然失笑，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下去。
也许是心理原因，最初几天总会看到类似于“有些相遇，注定是一场灾难”这样的句子。等时间一长，情绪积淀起来，偶尔蹦出脑海的是一句“世间真爱，不过一心抵一心”。
只是两个相爱的人要抵的心，也许是用别人的来偿。
八
可惜世间相爱与被爱总不能同时发生。
可惜世间一物降一物，苍天并不绕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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