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手表

傍晚时分，下班的人流正在逐渐汇集，路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可以想见，一场“豪堵”即将上演。王毅却不是里面的一员，自从年初升了项目经理，他已经很少准点下班了。

“还有点事没忙完，今天不回去吃饭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公司的人走了大半，他才反应过来，给王艺发了条微信。

王艺是他老婆，当初两个人名字同音，变成了缘分的开始，在这些年当中也闹出不少的小插曲，让人啼笑皆非。

“好。”王艺回了信息，几乎是秒回。这么久了，每一次给她发消息，她都会很快回过来。

（一）

“宝宝，爸爸今天要加班，你饿了么，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太好啦，爸爸不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吃肯德基？”

他们的女儿宝宝今年4岁了，和很多小朋友一样，喜欢吃洋快餐。王毅比较注重饮食健康，有他在的时候，绝对是吃不上的。王艺看着女儿期待的小眼神，不忍拒绝，掏出手机叫了个外卖。

等外卖的当口，王艺去厨房盛了两碗汤，和女儿一边喝一遍看电视。汤是妈妈今早上炖了送过来的，是她最拿手的玉米排骨汤，每次啃完玉米，王艺最喜欢的就是把玉米棒子里的汤汁吸出来。今天，她却觉得这汤里没有味道，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变得很细，咽东西都比平时费力。肚子里的老二像是感觉到母亲的情绪，轻轻动了动。

夜幕降临，外卖小哥的电动车被拦在小区门外。“我们小区里面都是步行道，车子只能直接进地库，要么骑到地下车库，要么走进去吧。”

进了地下车库就很难找到路了，如果找错路耽搁了，还不如跑过去快。略一思考，他把电动车停在门口，向门岗问了个大概方向，开始往小区里跑。今天路上特别堵，就连非机动车道上也走不快，这一单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到送餐时间了，得跑快点。这时他突然有点感谢这个点外卖的人，没有点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否则非跑洒了不可。

咚咚咚，急促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不多不少正好三声。

王艺身子不方便，起身慢了一点，宝宝已经小跑着去开了门。

果然是外卖到了，外卖小哥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宝宝，听得出刚刚运动过，讲话不是很顺，但是还是把固定台词“祝您用餐愉快，如果满意请给我五星好评”讲完，末了还道了个歉，说路上堵，耽搁了。

宝宝才不管这么多，她心心念念已久的肯德基这会已经拎到餐桌上，迫不及待拆着。

（二）

王毅回到家已经是晚上9点，一进门，他就问道了油炸食品的味道，转头看，果然餐桌上放着外卖袋子。

王毅的脸色有点阴沉，“怎么又吃外卖”。

王艺没有回应，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宝宝看妈妈不说话，奶声奶气地回答“我想吃肯德基了，所以让妈妈给我买。”

“宝宝，你该睡觉了，来，妈妈带你去洗脸。”王艺放下手机，带着宝宝走进洗手间。

王艺讲到3个童话故事时，宝宝慢慢睡着去，她此刻竟有点失望，想着，就给宝宝讲一晚上故事也挺好。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王艺叹口气，轻轻带上门，回到客厅。

王毅见她过来，往边上挪了点，把她平时习惯坐的位置腾出来。王艺却没有坐下，而是从电视柜取出一只手表，放在茶几上。

“这是女士手表，最近是有什么节日还是纪念日，该不是你要送给我的吧，还揣在衣服口袋里，要不是今天上午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估计就报废了。”王艺尽力咧开嘴扯出一个笑，却连她自己都知道难看得很。

“别这样冷嘲热讽的，我知道你不戴表的。这只表可能是哪个同事的，我们昨天晚上交付了一个项目，庆功来着，大家都喝得有点大了，可能谁放错了吧。”

“王毅你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编了吗？”

“你爱信不信吧，”王毅有点无奈地扶住额头。昨天确实大家都喝了点酒，男生们负责分头打车把女生先送回去，再各自回的家。不知怎么的大家都把他和小吴拱到了一个车上，公司里传小吴喜欢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小吴喝得好像有点多，一路上，又是开窗要醒酒，又是嚷嚷着说冷的，王毅只好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她才消停了。至于这个表，今天王艺不说，他还真不知道，想来应该是她那个时候放的。但是这个表是不是小吴的，甚至小吴平时是不是戴表，他都没印象。

临市的新项目还缺人手，老大已经旁敲侧击问他要了好几次人了，看来这回要把谁借出去，他有数了。

（三）

“你天天在家待得都神经质了，我都不知道这表是谁的，我明天带去公司问问吧。”王艺还怀着孕，王毅不想深入讨论这个影响她心情，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孩子没有自制力，你也别太惯着了，还是少让她吃点快餐和外卖了，家里吃放心点。”

“你以为我愿意天天在家待着吗？我大着个肚子，还带着一个能跑会跳的，你还指着我能出去逛逛还是怎么的？我本来是不想要老二的，你偏偏不愿意做措施，现在好了，如你所愿怀上了！也是怪我自己不争气，偏偏胎位不正营养不良，只能请假在家休息。”

明明是想岔开话题，没想到引来了更大的火力，王毅有点懊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我以前最不想做的就是家庭主妇，但是现在已经在家待了2个月了！每天送宝宝去幼儿园以后也没地方可去，就在家里盼着宝宝放学盼着你下班，每天最大的事就是一日三餐。我知道你不喜欢出去吃，不喜欢叫外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我现在闻到炒菜的油烟味都会想吐，每次等菜做完，我已经没胃口了。”

“对不起，我最近加班太多了······”

“算了王毅，我和你连吵架都吵不起来，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你宁愿为你没做错的事道歉，也根本不愿意站在我的角度去想我想我在气什么。”王艺拿起茶几上的手表杂向窗外，转身朝大门走去。一回身，却看见宝宝站在饮水机旁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王艺脚步一顿，却还是走出了门。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如果王毅不追出来要怎么收场，那一分钟只想要逃离。

从职场突然转到家庭的无所适从，困在三居室的家里全身心围着孩子丈夫转的不安全感，还有怀孕状态不好的担惊受怕，他全都感觉不到，经常是这样，回到家的第一句话就是挑刺，就是责怪。

这块表她承认是借题发挥，在这方面她是相信王毅的，她不过是想听几句软话，让王毅哄哄她而已。

（四）

走出单元楼，她听到宝宝的声音出现在背后，哭着说“妈妈不要走，妈妈等等我······”王艺心里一紧，真是讽刺，连女儿都比他知道心疼自己。

她心疼宝宝，想带她回家去；却又觉得这样子更像是一个无助的家庭主妇了，被孩子和家庭责任捏得死死的，连发个脾气都不能发彻底。

正犹豫着，突然看见前面花坛边路灯下坐着一个外卖小哥，捂住额头的手上隐约有血。

“妈妈妈妈，你看，这是肯德基叔叔！他好像受伤了。”

“什么肯德基叔叔？”

“刚才送肯德基给我们的叔叔，他的手上有一朵花，我认得。”我这才注意到，外卖小哥虎口处纹了一朵玫瑰。

“你没事吧，你在流血。”王艺问他。

还好，刚刚给一楼的送完烧烤出来，突然掉下来一块石头把我砸了一下，流了点血，感觉有点晕，坐在这里休息一下。

一块石头······王艺突然觉得有点莫名心虚，视线在周围搜寻着，在花坛里看到一点反光，仔细一看，果然是那块表。

“妈妈，我们带叔叔去医院吧。”

“对不起，是我扔的东西砸到你的，这边上有卫生院，我们先就近处理一下伤口，看情况严不严重，如果伤口深或者有内伤咱们再去医院。”王艺也顾不得丢人了，而且在孩子面前逃避责任，不好。

外卖小哥心里有点抱怨，但是对着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孕妇，他也不好发作，何况人家愿意负责，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没关系的，我现在也不觉得晕了，我自己可以的。”

（五）

最后还是王毅陪着王艺一起，把外卖小哥送去医院做了检查，还好只是外伤。

王艺觉得有囧，刚才的无名火也消了大半，没想到一通发泄居然伤及无辜，看来吵架发火这种事真的是损人不利己，百害无一利。

平时自己也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好，可能是肚子里这个不请自来的孩子打乱了心态吧。其实反思一下，宝宝虽然调皮却很懂事，王毅嘴上喜欢教训她，但是结婚这么多年，对她都是爱护有加。至于木讷嘴笨，猜不到她的心思，在结婚前就是这样的，当时还觉得老老实实很可爱。也许，问题也出在自己身上吧。

回家安顿好宝宝，夫妻俩回到了房间。

王艺顶着6个月孕肚只能侧躺着睡，王毅自觉地躺过来当她的人肉抱枕，分担一点肚子的分量，左手还是拿着手机，看手势正打着字。

王艺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问完又觉得自己没出息，她还在生气呢，离家出走都没走出小区，王毅一句软话都没有自己就回来了，现在还主动跟他说话。

王毅放下手机关了床头灯，搂过王艺的头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我把明天的工作交代了一下，快睡吧，明天是宝宝生日，我们俩带宝宝一起去做蛋糕吧，我记得你以前可会做了。”

王艺不禁笑了，看来这个大木头也在反思自己啊，不过方向又偏了，自己想听的贴心话还是没听到。

“老公，说你爱我。”罢了，要这木头自己开口不如等铁树开花。

“爱你老婆”，王毅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都老夫老妻了，真是的。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