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益安
01
“姜攀，你怎么不晚一点出现呢？”
豆蔻看着相机里莫名入镜的球鞋，气急败坏地跺脚，样子有点可爱。
他转个方向，走到她身后，像从背后拥抱的方式握住了她的手，“拿相机要稳，还有，注意角度。”豆蔻本能地缩了下身子，往前走两步，胡乱按了快门。
姜攀不自觉地笑了笑，也不觉得尴尬，握过豆蔻的手凑近鼻端，有一丝淡淡的香味儿。
追女孩子嘛，总要慢慢来。
不记得多久之前，他遇见豆蔻那天，漫天柳絮飞得自由又惬意，肆无忌惮地逢人口鼻就钻。姜攀压低了帽檐，脖子上过敏的红疹不能挠，痒却沿着皮肤一寸一寸渗透到血肉、骨头缝，撩拨得人心烦意乱。
路过篮球场，习惯性地关注场上战况，却无意间瞄到球场一角坐了个姑娘。以他一点二的视力，观察到姑娘在小口吃东西，表情不太正常。
一时好奇，姜攀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假装在看比赛。
姑娘吃东西很慢，咬一口，时不时抬头望天，然后很艰难地咽下去。一块面包剩下三分之二，被放在地上再没碰过。
姜攀一拍脑门，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她好像在哭，又没哭，努力憋着不哭。孤独隐忍的模样滑稽可笑，却像眼里揉进了飘飞的柳絮，让人难受。
她起身要走，姜攀慌乱地将眼睛移向别处，还是轻易地看到了她脸上纵横的泪痕。
像石沉大海，海动了一下，归于平静，可海里终究多了块石头。她就是那块坚强的石头，掉进了姜攀的心海。
02
再次见面已经是第二学期，公共课上，她坐在中间位置，不显眼，他却一眼就认出她。
老教授讲得声情并茂，台下不时爆出掌声和笑声，她也跟着笑，脸上全然没有一丁点初见时落寞的神色。
姜攀突然想起来一句特矫情的话: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心底早已波涛汹涌。
一整节课他都心不在焉，手机浏览记录里全是关于如何搭讪，看见合适的就在心里默默演习一遍。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九点，下课铃响的那一瞬，姜攀如临大敌。大家陆续离开，姑娘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从容地拿出了课本开始自习。
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姑娘！
故事的开端，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备，姜攀脑子里灵光闪过，嘴角噙了一抹狡黠的笑，开始收拾东西。
背着包走到教室门口，突然放慢了脚步，先在身上摸了一遍，又象征性地摸摸包，表情焦灼地好像上完厕所没带纸。他调整了一下状态，不疾不徐地折回去，目标坚定地走向姑娘:“同学，我手机找不到了，你可不可以给我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掉在教室哪里了？”
她拿出手机，头也不抬地问号码，输入。后排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姜攀连连道谢，惊喜地奔过去拿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号码一阵窃喜。
出了教室，迫不及待地加微信，秒通过。他正要打招呼，姑娘发过来一句:同学，你的演技太浮夸了。
哦？是嘛，我还以为刚学的套路很成功呢，打算以后多用几次，看来得多向姑娘学习了。
姜攀尴尬地笑了两声，这姑娘，真有意思。
03
他饶有兴味地看完了她所有动态，知道她叫豆蔻，豆蔻年华的豆蔻，知道她的兴趣爱好，知道她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却唯独没见她爱过的人。
姜攀隐约觉得，那个人应该是消失在第一次遇见豆蔻时，他对她的影响很大。
在学校，有心了解一个人的行踪是很容易的，尤其是像豆蔻那种生活很规律的人。于是经历了各种偶遇邂逅之后，他们终于逐渐熟稔起来。
姜攀半开玩笑地说:“想进入你的生活还真不容易。豆蔻同学，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身上自带闲人勿扰的气场啊？”
“你这闲人不是一直在扰吗？”
“其实，我是怕轻易地接纳了谁，最后又不得不把他从生命中剔除。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死不了，也活不好。”
姜攀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个温厚的拥抱，豆蔻眼里的惊讶一闪而逝，没有拒绝。
有些话不用明说，行动就够证明。石头再硬也会被磨平棱角，变得温润，姜攀认定了豆蔻，她的过往，他替她心疼，她的未来，他想替她做主，他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在他怀里肆无忌惮地哭，而不是像从前一样，一个人端着委屈隐忍的模样。
04
“姜攀，你怎么不早一点出现呢？”
他手上抱着爆米花和可乐，看看时间，距离电影开场还早，被豆蔻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啦。”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笑脸，他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一部文艺的爱情片，看得出豆蔻兴趣泛泛，时不时低头按亮手机屏幕，又关掉。她忽然侧过头，附在姜攀耳边小声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电影院里，女孩在男孩怀里哭得歇斯底里，男孩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她说‘乖，不哭了，放不下前男友我送你去找他，不哭了哦’。”
姜攀如鲠在喉，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提起这个呢？”
“只是忽然想起来。”
沉默良久，他听见豆蔻自言自语:“姜攀，你怎么不晚一点出现呢？晚到我刚好放下别人，有足够的空间接纳你。或者早一点出现，早到我刚好没遇见别人。可是你都没有，都没有……”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哭了，电影结束直到回校她都低着头，一路无话。临进门时，她终于开口:“姜攀，可不可以给我时间想想清楚？”
他说:“好。”
认识以来，但凡她提的，他都说好，哪怕是她要他离开，他也会心疼着说一声好，他想给她全部的疼和宠，满足她全部的小心愿。
05
“有句话特别有意思，说:我建议你还是去打仗别去爱了。因为在战争里不是死便是活，但是在爱里，你既死不了也活不好。”她温婉地笑着，低头，一缕发从耳后滑落，“传闻这话是希特勒说的，你猜到底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反而没头没尾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豆蔻深深地看着他，眼里逐渐蓄起泪。
“我特别想，发生一场车祸，像电视剧里的烂俗剧情一样，被撞失忆。醒来时你在身边，从此心里眼里都是你。可是，我们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也明明知道和他没有结果，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喜怒哀乐都是真的，梦到他会落泪也是真的，他来找我，不想拒绝还是真的。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控制不了自己，姜攀，我真的在努力接受你，我甚至愿意把下半辈子都交给你，可我放不下唯一一次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哪怕只能陪他几个小时，几天，几个月。姜攀，我知道的，我和他不会有结果，我都知道。”
豆蔻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溢出来，偏瘦的身子抖得厉害。姜攀叹了口气，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伸手把那缕散落的头发重新别在耳后。
“傻丫头，我也有爱的人啊，怎么会不懂。”他轻声安慰她，自己却默默红了眼，“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放心去吧。”
豆蔻的泪落得更凶，断断续续说了句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姜攀，我可不可以晚点再爱你？
他说:好。
千般温柔，万般坚定地说好，只是心里像一场台风过境，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不知道往后还剩下些什么。
爱一个人的时候，五脏六腑、每一条神经都不属于自己，宁愿说违心的话，也不想看对方难过、陷入两难境地。
这场兵荒马乱的爱情里，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时间。
06
姜攀用力地抱了抱她，目送豆蔻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街巷。
晚一点是多晚？谁也不知道。
也许一个月，两个月，也许半年，一年，也许在火车上，飞机上，或者任何一个场所，有个姑娘笑着说:“姜攀，我觉得现在可以开始爱你了，有没有准备好承包我的下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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