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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的的集体户

咱们的的集体户

作者: 禹剑 | 来源:发表于2017-08-19 12:55 被阅读85次
    咱们的的集体户

    那日我与几位爱好书画,结伴前去展购。可能我在东北生活过八年的缘故,看到一幅东北雪景画,特感亲近,立刻上前与画家攀谈起来,听他是哈尔滨的画家,更有了几分亲情感,就向他买了一幅东北雪景画,与他合影互赠了名片,满意地回到了家中。

    到一到家中,我就急切地品赏此画。此横幅描绘了在白雪皑皑的东北,高高的白杨树上一对喜鹊在窝边欢叫,白杨树林怀抱着一座小院,一排正房坐南朝北,房顶上炊烟袅袅,房檐下挂满了象征五谷丰登的玉米棒、高粱与谷穗,院内柴草成堆、鸡、鸭、猪圈有序而建,卸辕的大车一边停放,真可谓六畜兴旺。小院庭中间直立着一根丈高树干,高悬着一盏大红灯笼,木篱笆门框上贴着红红的春联,好一个热悉的小院,温馨的家,给人以曾相识的亲切感,我正努力的思索中。爱人且在一旁问:“这是谁画的呀,怎么没画家署名?”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该画无款、无名,无章。于是急忙找出画家的名片,打去电话,画家说“是吗?我给忘了,你给邮回来,给补上”,接着问我,“款写啥呀?”我脱口而出“《咱们的集体户》吧”,话音刚落,我东北的家一一集体户哪一幕幕已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一、建 户

    集体户是当时我们浙江城市青年到东北农村插队落户时的一种形式,所谓的集体户,就是以集体为单位,以集体生活为方式插队落户到农村的支农形式,集体户是相对个体插队落户而言的。

    集体户建立那年,我们年龄最大的刚满十九岁,最小的才十六岁,从浙江来到三千多公里外的东北农村集体插队落户,户里原先有五男八女,十三人,但刚到东北不满一月,一名女知青受不了东北艰苦的劳动与生活,患精神病,成天成夜在集体户内跳舞,那几天集体户几乎被笼罩在寂寞与黑暗中,大家心中别说有多么压抑、多么纠结、多么难受,虽然该女生不久被病退回了绍兴,但集体户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苦闷,是社员们们无微不至的关怀,是队长想方设法的帮助,是领导方方面面的引导,使我们顺利渡过了这一心灵劫难,集体插队的知青人数虽然由十三人改为十二人,经过劫难的我们,变的更加团结,可以说整个集体户更充满着团结友爱的精神。我记得“咱们的集体户”好像是在七月一日党的生日那天建立的。

    咱们集体户是一个勤劳与欢乐的户,农忙夏锄时季,东北日长夜短,早晨三点天亮出工,下午八点收工,一天的劳动臭汗一身,累得双肩疼痛,两腿发软,刚吃完晚饭,稍一洗涮已是九点,稍微一活动就是十点,刚睡着,就听到烦人的出工钟声铛铛作响,那钟声仿佛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半夜鸡叫”, 为此,每天早晨都发誓今晚非早点睡,但每每晚饭过后,年青人恢复体力快,洗漱过后就来了精神头,也就又忘了早点睡的发誓。但不论如何劳累!如何艰辛!如何困苦,我们没有一人故意逃避过一天劳动,也没有一人借口逃离过东北农村。

    记得那年冬天,生产队借用民治三队的苞米脱粒机,因当时苞米脱粒机少,各生产队争着借用,轮到我们队脱玉米只能用一晚。脱粒机功力大,脱粒速度确实也很快,随着脱粒的进展,玉米堆与脱粒机的距离越来越远,本该移动脱粒机来解决距离问题,可脱粒机稍一移动与电动机的中心轴特难对准,要反复调试很长时间,为了抢时间,只能采取人动,机不动的战术,我们男女知青手拎重五、六十斤的玉米框,在机器与玉米堆之间来回奔跑,当脱粒机停下时,连续跑了长达八个多小时,许多当地年青社员跑得头晕噁吐,只有我们知青坚持跑到脱完全部玉米棒,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下,脱得只剩一件毛衣了,并已渗透了汗水,只要轻轻一拧,就流水如注。社员个个为我们有如此干劲而高兴,队长更是激动,立即安排社员给我们知青包胶子庆贺,每每回忆哪一晚,我们集体户每个知青至今骄傲。

    东北的冬天里,夜长日短,八点天方亮,下午三点天空就会拉上序幕,整个冬季是东北的农闲时期,只要不出工、不探亲、不串门,就无所事事,由于那时文学类书籍很少,打牌成了为我们唯一可选择的娱乐。每天三点吃完晚饭后天还早,我们到老乡家串门的串门,出去抓鸟的抓鸟,但夜里毕竟冷,都会早早回到温暖的集体户,于是大家坐在一起吹牛、讲故事乱调侃一起,调侃完了睡觉还早,就以脸上贴纸条或刮鼻子为输赢打牌玩,一直打到凌晨,这时人人脸上都贴满了纸条,两只眼睛也被纸条遮住,瞧扑克必需用嘴吹气掀起纸条才能见牌,因此半夜户内吹气声四起,故意者吹出放屁之声,引得哄堂大笑,那笑声久久回荡在大岗屯夜空;而以刮鼻子为输赢的,相互是越刮越多,越刮越重,好几位鼻梁被刮出了血痕,成了红鼻梁,谁见了都想笑,为报夜晚的“一箭之仇”,早晨八点多就有人嚷嚷着要起床,撂下饭碗又战斗继续,“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但在哪欠吃、缺睏、少铜钱的年代,这种游戏是我们经常的欢乐,可能是一种苦作乐。

    咱们集体户是一个有趣的户。十二个知青,人人有绰号,头发稀少,花样多的叫“癞子”、脑门高的叫“秃头”、磕巴语调慢就叫“小蔫巴”,人瘦长的绰号为“瘦劈瓣”、胖的为“妞猪”、 头光的叫“和尚”、说话爽快的叫“二刀头”、文化不高,嗓门高的叫“大獒”,个子矮小,能说会道的女生叫“小鸡婆”,有从书名中借来的 “貓眼司令”,这些绰号绝大部分是相互开玩笑叫出来的、有东北方言的,也有绍兴方言的,反正绰号人人有,叫惯了从不忌讳,不管场合地点,不论在东北,在绍兴随时称呼,比叫大名更方便、更直接、更有趣、更充满友情。就是在四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已都年近六十,但只要我们相聚时,直呼绰号的习惯仍未改变,就是带着儿孙们相聚时也不回避,直呼绰号,因为这是我们患难与共的见证,今世难忘。

    咱们的集体户是一个团结友爱的户。户内知青大家相互关心,相互帮助已成习惯,不论谁家父母托运来食品,从不吝啬,一定“有福共享”,谁要有个头疼闹热,大家都会去问安和照顾,会给他(她)开“小灶”。谁有困难都会帮一把,比如洗被褥,一年四季,一般都是男知青摇轱辘挑水,女知青洗褥缝被。记得一次户内的“小蔫巴”因经常到老乡家玩身上染了虱子,这虱子容易染疾病,集体户男女知青齐动手,烧了几大锅开水,把“小蔫巴”的被褥,内衣内裤及线衣线裤来了个“大扫除”,彻底消灭了“小蔫巴”身上的虱子,也有效防止了虱子在户内的蔓延。咱们集体户无论大米、白面,无论猪肉与鸡蛋,统一归由做饭的知青安排,从未发生过一次擅自或私自动用现象。

    咱们的集体户是一个有强烈集体荣誉感的集体户。自建户到返城,都能自觉维护生产队和集体户的利益,十分注意维护集体户的声誉,自觉把生产队的利益与集体户的利益联系在一起,从没做过有损于生产队与集体户事。一九七三年底我们生产队每工的分红是1.38元,户内男女知青分得了300多元现金,我们是何等的高兴呀!要知道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靠自己的汗水换来那么多的钱。那年县知青办批准我们知青回家探亲。为了庆贺丰收,给父母一个惊喜,户内男知青集体上在县城,每人买了一双,统一式样的纯牛皮皮鞋,女知青也不甘落后,也集体到县城,每人买了一斤半蓝色毛线,各自编织了一条,当时最流行的大围巾。在回绍三个月的探亲中,我们的父母又各显神通,为我们购置了一块上海产的手表,那年代能有一块上海产的手表“特牛”,它彰显了咱们集体户知青的集体荣誉感。

    咱们集体户是个和谐的户。集体户发生男、女知青间、女知青与女知青之间,男知青与男知青之间的矛盾是不可避免得,但关键是大家不记“仇”,一是因为咱们集体户知青大多是邻居与同学,原本都比较了解;第二关键是发生矛盾后要及时解决,咱们集体户每次有矛盾时,队长总会与矛盾的双方及时沟通,消除了过分的强词夺理,因此至今,大家坐在一起,说起集体户生活的往事,谁也谈不出有记恨的事,只有相见时的祝愿、不常见的想念、对已逝战友的悼念。

    在我的记忆中,最典型的是一次烧掉被褥,它是我们集体户内爆发的最大一次矛盾。

    刚建户时,咱们的集体户是借用老乡的三间坐南朝北土胚房,男知青住西边一间,女知青住东边一间,每间都搭有南北炕,中间厨房是我们男、女知青进宿舍的必经之路,厨房两边各建立一个锅台,分别连通男女宿舍南边的两个炕,由此,只要做饭,南炕一年四季都热,而朝北的两个炕则需要另外烧,才可保证夏天不潮,冬天不冷。

    锅台烧饭时烟火通过南炕的炕道方能排烟,实际是利用了烧饭的余热,平日一日三餐的烧饭,南炕四季都热,睡南炕头的,冬季是一等铺位,夏季是三等铺位,若情况特殊,生产队借用来杀猪或蒸馒头,烧多了就很烫,甚至会将燃着被褥。

    而北炕每天则必需用干草或玉米杆等柴火烧,尤其是冬季,烧少了炕尾不热,烧多了炕头太烫,七个女知青,一间炕面睡不下,必然有睡北炕的,因此睡北炕的三个女知青,经常因炕的冷热发生矛盾,尤其是秋凉起,睡炕头的感觉热得合适时,睡炕尾的且嫌凉,因此常常会乘炕头睡的知青不在的机会,铆劲烧炕,以达到炕尾也热的目的,结果炕头的烫得睡不着,甚至发生把炕头知青被褥烧着的事件。

    那是九月底的一晚,我们男知青睡得正香,突然一听到女知青屋内传来一阵尖叫声,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我们一跃而起,穿着裤衩跑到女知青宿舍,踢开房门,只见北炕上一条被褥浓烟滚滚,我顺手抓起一条燃烧的被褥,就往门外跑,见有一水坑,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扔进了水坑,等返回到体户,嘿!只听女知青在激烈地争吵,一看原来是睡炕头女知青与炕尾的女知青在争吵,原因是炕头睡的女知青怨炕尾的女知青把炕烧得太热,致使被褥烧掉,炕头的女知青要她赔偿,由此吵得不可开交。要知道,当时8元钱是一个人一个月基本生活费的情况下,烧掉一床被褥那是一笔很大的损失,我们下乡时的被褥都是靠支边补贴买的,谁家父母再也买不起一套被褥,赔也就更无可能!于是我说“这么晚了,你们先拼睡一晚,明天再说吧”。

    作为户长,当晚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好办法。结果天一亮,女知青们如同没事一样,看她们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直纳闷,于是问道“你们昨晚问题不解决了呀?”,她们异口同声地说:“解决了”,我好奇问“怎么解决的?”,她们说“让出我们中间最大的被褥,两人拼睡一床被褥呗”, 我又问“哪谁与谁拼睡?”,她们说“自愿挑选呗”,我又急切地问“挑好了吗?”她们说“这就不用你们男生操心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炕头与炕尾的女生自愿拼睡一床被褥,这一睡就是三、四个月,直到年底生产队分红时才解决她们的被褥,但我至今不知道具体她们是谁出的钱。

    刚建户,我们也闯过“祸”。当时我们与老乡比邻而居,老乡家的猪经常光顾集体户,不知谁家的一头小猪,一天七八次来户里偷食,赶了又来,实在烦人。

    这天小猪又来集体户拱吃的,我拿起一根早已准备好的小树棍,狠狠朝它背上打去,小猪挨打后,突然拉拉后蹄跑不动了,我觉得很奇怪,以为小猪也会装死,拽着小猪耳朵,把它摔到了外面。可过了半天,再到外面看这只小猪,发现它掉进了一个粪坑,后蹄仍然拉拉着,我正蹲着细看时,一位过路的老乡凑过来看了问“这猪咋得了”。

    我说。“用小木棍在背上打了一下,它就这样了”

    “这小猪怕是打掉腰子了” 老乡说着又问“多长时间了?”

    “半天了”我答道。

    “白瞎这小猪了,打完马上拽,腰子或许还能拽过来”老乡说完就走了。

    我一听知道坏了,当时抓一头小猪,对于农民来讲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打坏这只小猪,很可能影响知青与社员的关系。

    傍晚天黑了,队长的姐夫在外唤猪,我们猜想那小猪一定是他家的,于是主动前往把实情告诉了他,他到粪坑看了那只小猪,我们表示愿意赔偿。这时恰逢队长来集体户,听了情况后,对他姐夫说“算了,别赔了,你自个没看住猪,人家知青刚来咋到,也没什么钱,赶明生产队老母猪下崽,赔一只算了”,队长姐夫也没说啥,这小猪风波就此平息。

    说实话,老乡家的猪真没少祸害我们集体户的东西,每当家乡千里迢迢从火车给我们邮来食物时,南方食品的特殊香味,总会引来了老乡家的猪,就会接连遭老乡家猪的侵扰,有时晚上集体户的大门都被拱破。虽然队长一再在社员大会上要求社员看好自家的猪,可那时社员家有些瘦如狗的猪,能跳能蹦,很难圈养,加上我们集体户周边还住着其他生产队的社员,但自队长姐夫家小猪被打掉腰子事件发生后,猪来集体户侵扰少了许多。

    一年半后,县知青办拨专款给我们浙江知青建新房时,生产队挑了一块紧挨两个生产队队院的空场地,为我们建起了五间红砖房,咱们集体户房子顶棚的高粱杆,每一节长短统一,整齐,它是社员一根一根用手工割成的,为此咱们集体户内外特漂亮,在全县新建集体户用房中是“蝎子巴巴毒一份”。新建集体户东面是我们二队队院,西边是八队队院,后面是一条村路,房前围起了约一米来高,足有四个蓝球场大的院落,是即宽畅又敞亮,这五间砖房,坐南朝北,中间为厨房,东边两间是通房,是我们男知青所用,厨房是进男宿舍的必经之路,平日吃饭等集体活动全在这里进行,西边两小间为女知青所用,她们到宿舍需走另一门,这五间红砖房,它成了我们大岗大队二队浙江知青在东北的家,陪伴我们走过了那段艰难岁月,它承载了我们多少酸、甜、苦、辣与乡愁;给了我们多少热闹、温暖、欢乐、高兴与回忆;它是当年大岗屯一颗璀璨的明珠。

    二、养猪

    在东北农村当地,养猪是过日子必不可少的一件大事,猪是当时东北农民春节与接人待客的当家菜,更是农民一年四季炒菜用油的唯一。

    咱们集体户当然也养猪,而且每年都出栏二、三头二百多斤以上的大肥猪。可能你会怀疑我们知青的养猪能力,但我们确确实实做到了。

    咱们集体户养猪与当地老乡有所不同,老乡养猪一般都从猪仔养起,我们却从不抓猪仔,而是在每年三、四月份,社员手头现钱青黄不接的时候,由队长带我们到别的屯子去购买七、八十斤重,我们戏称为“狗猪”的猪。所谓“狗猪”,是指那些骨架大,瘦如狗的猪,一米来高的猪圈它们能一跃而出,比狗都能跳,所以我们戏称为“狗猪”。

    “狗猪”多半是天灾人祸粮食欠收造成的,特别是一些劳力多的家庭就会闹粮荒,人也无法吃饱,猪必定越养越瘦。

    抓“狗猪”养,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要知道哪个屯、谁家的猪是因为闹饥荒瘦如狗的猪,而非病猪。这就是我们每次到别的村屯买“狗猪”时总要队长带去的奥妙所在。因为,每次买“狗猪”前队长早已摸好底了。队长带我们去买猪,就能买到真正的“狗猪”而非“病猪”。

    抓养七、八十斤重的“狗猪”对咱们集体户来说有两大好处,首先是可避免我们养小猪仔经验不足,遭成小猪仔死亡的弱点,而七、八十斤重的“狗猪”生命力较强,好养活;其次,当时知青每人每年定量650斤,只要你有买粮的钱,决不会闹饥荒,咱们集体户所在生产队,年年丰收,分红不错,因此粮食富富有余,一只“狗猪”,抓来时骨头架就有七、八十斤,到了集体户,精饲料一喂,象吹气一样地长,不用半年,就能喂养成一头大肥猪,到年底准保在二百多斤重,只要每年养两头,足够咱们集体户过春节猪肉炖粉条与包猪肉馅饺子,也够来年炒菜的用油。何况我们一般每年都养三头猪,自己吃不了,就卖给生产队,用于生产队集体打草与社员过节用,卖猪的收入,留足购买“狗猪”的钱,多余的就置办集体户缝纫机、书柜与书籍,购买锅碗瓢盆等日用品,让父母为我们集体从火车托运人造革皮箱与火腿咸肉等生活食用品,人造革皮箱就是送给当地结婚的社员,火腿咸肉一般集体户供享,也会送一些给老乡品尝。

    人造革皮箱在当时的东北农村是个稀罕物,虽然够不上奢侈品,老乡结婚时能得到这样一对皮箱,放在新房内确实漂亮、喜庆、美观,但在老乡眼里就是奢侈品。

    三、护青

    每年夏末初秋,护青是我们五个男知青快乐劳动的时节。所谓护青,就是青纱一片时看护田里的庄稼,主要防止家猪糟蹋粮食;防止个别社员偷窃玉米等庄稼。

    插队第一年的秋天,队里考虑我们知青在当地无亲无故,安排我们四名男知青护青,后来随着庄稼的成熟,白天黑夜要护青的需要,男知青全参加了护青工作,我们夜以继日守候着庄稼,吃在苞米地,住在窝棚内,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看护庄稼,只要进过或路过生产队的地,不论是挖野菜、挖草药,凡是提框拿袋,不论走路还是骑车的,碰上我们都必须捡查。只要有进生产队地的猪,不论大小,不论故意放入的,还是跳圈出来的,被我们发现,手拿扎枪就敢把猪往死里扎,我们敢说、敢查、大公无私,不徇私情的护青行为,产生了极大的威慑力,不但让个别习惯占集体便宜社员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让那些原来习惯以各种借口放猪糟蹋粮食的社员也扎紧了自家的猪圈,护青工作得到了大队与生产队领导的极大好评。

    我清楚记得,一天清晨,天刚亮,我们在地里发现一头大猪进了生产队的苞米地,我与另一位知青拿起扎枪就追,这头猪转身跑上了路,跑向了草地。我们正想喘口气,突然有人对我们说“这里有只猪在糟蹋玉米”。我们朝着声音看去,原来是为我们做过半年饭的刘大爷,就问“哪里有猪”,刘大爷一指说“你没见那里苞米叶在动吗,那就有一头猪”。我们手提扎枪说“扎死它”,刘大爷也附和着说“对!扎死它”。

    我们钻进苞米地,小心翼翼地靠近哪头猪,一标扎枪就扎到它的后臀部上,猪大叫一声就往前窜去,我们紧追不舍,接着又是一扎枪,这一扎枪扎入了猪的肚子里,没跑几步猪就趴下不跑了,我们看它趴着不跑了,就赶紧跑回队里,报告队长,队长问“扎死了吗?”,我说“趴着不会跑了”,队长说“带我去看看”。

    我领着队长往玉米地走去,路上又碰上了刘大爷,他也跟着一起来看猪被扎的情况,走到苞米地里,只见猪血正顺着垄沟流淌,队长说“看这情景,这猪怕是保不住了,待赶紧找人家,死猪肉卖不出价了”,当我们走近那猪时,刘大爷突然失声而出,“这不是我家的猪吗。这可咋整“,队长说”你看准了,是不是你家的“,刘大爷讲“不会错,我家的大肥猪,我天天喂,不会认错的”,说着说着就流出了眼泪。队长说“别急,将此猪买给生产队吧,队上打羊草正要杀猪呢”。刘大爷说“可我过年没猪咋整”,队长讲“你在生产队抓一个百十来的半大猪吧,到年底还赶趟”,说着队长拿起标枪朝猪的脖子猛扎一枪,把猪血全放了。

    屯里的社员们闻讯知青将曾经为知青将刘家二百斤来斤的大猪给扎死的消息后,对我们这帮铁面无私的知青那是真害怕,于是纷纷检查自家的猪圈,加固的加固,加高的加高,一些男人出工时,还忘不了告诫家老娘们要看住猪圈,深怕溜进地里被我们知青扎死,从此,不论白天黑夜,很少有猪溜进地里,这一年大岗屯无论集体的地、还是自留地都很少发生被猪祸害的庄稼的事。

    但社员们并不知道,我们扎死刘大爷家猪的当晚,队长批评了我,他说“社员家养一头二百斤的猪不易呀,春节与来年都盼在这头猪上,你们给人扎死了,是!你们没做错,但你们这样做会伤了社员心,今天我不与你多讲,你自个寻思寻思吧”,当时我觉得自己是对的,队长私心作怪。

    可当我从队长家回集体户,路过老刘大爷家时,听到刘大爷与刘大娘的吵架声及哭声时,特别是一位社员“不管咋的,你像父母一般给知青做过半年饭,不看僧面看佛面,知青也忒不讲情面了”的愤愤不平声,让我体会到了队长批评的准确,虽然我们并不知道这是刘大爷家的猪,但往死里扎确实做得过份了。

    第二天早上,出工前,队长对社员讲“你们都知道,他刘叔家的猪昨日进地被扎死了,本应由他自己负责,但生产队后天上草甸子正赶上要杀猪,就不杀了,老刘家的猪按斤论价买给生产队,另外,让老刘家在生产队抓一只半拉大的猪,总得让他家春节和来年有猪肉呀”社员们纷纷表示赞同,我心中也轻松了许多。

    散会后,队长要我与他向大队汇报一下此事,大队书记是位老退伍军人,身体更魁梧,听完汇报后,大队李书记说“知青大公无私的护青行动是对的,生产队处理也是正确的,赶明召开各队长会议我还要表扬知青这种精神,否则农业学大寨就学不好”并顺口对我说“猪能不扎死就别扎死,赶回来,看谁家的,罚他家粮食更好,小陈你说对吗”。我立刻点头表示同意,大队书记爽朗地笑了。

    那晚,我们十二名知青去了刘大爷家,一进屋,刘大爷就说“是我自个不好,是我让你们扎的”, 我说“不论谁家的,谁让扎,我们把猪往死里扎就是错的,你们养一只猪不容易,今后如果再发现此类事,就追赶到他家,罚他粮就是了”。

    “哪敢情好了”刘大爷高兴地说。这句话,反映了大岗屯社员的真实心情,我们这样做才是正确的护青。

    几天后,队长与我说“大队决定,让你们把前大岗四个队的护青工作都抓起来,你们的工分由四个生产队均摊”,就是说我们知青要承担起整个前大岗子四个生产队与各家自留地的全部护青工作,要看护好六、七百多顷地,可见责任重大,可见大队领导对我们知青的信任!于是我们采取固定岗位与流动巡逻相结合的护青方法,在进出大岗屯的四个道口搭建了四个固定窝棚,同时背上水壶,骑马日夜巡走在大岗屯四周,饿了就在地烀青苞米吃,困了就在窝棚眯了一会,遇猪糟蹋粮食,就赶猪到家罚粮;遇小偷抓赃,就送大队处罚,圆满完地成了护青工作,并受到整个屯社员的一致夸奖。此后,前大岗子四个生产队,每逢蔬菜与瓜果成熟分给社员的同时,总会分送一份给咱们的集体户。

    四、养鸡

    面对辽阔的大草原,东北生活虽然很苦,劳动虽然很累,但仍无法泯灭年青人好动、好玩、好寻乐趣的天心,我们在劳动间息时挖过“瞎庅鼠”、套过“家雀”、追捕过“草原跳鼠”;曾养过刺猬、雪雀、还养过猫头鹰。

    更有趣的是,我们曾经想训养小野兔,那年生产队帮林场收割麦子,当麦子割到只剩一小块时,里面突然跑十几只野兔,还有七、八只小野兔。我们几个男青年,撒腿就追抓小野兔,现后抓了五只小兔子,想着把小野兔训养成家兔,就拿回集体户养。原计划在厨房栏起一角来养小野兔,但听说小野兔也会打地洞,而集体户留守做饭的女知青又怕毛茸茸的动物,因怕我们集体出工时没人看管时,小野兔打地洞跑了。于是,到老乡家借了个大柳条筐,筐里面放了一些兔子爱吃的,在小野兔前腿与勃子间斜栓了一根绳子,将栓小野兔的绳子系在筐梁上,把筐高高地挂在男寝室的墙上,自以为想得很周全。可当晚上我们收工回到集体户走进男宿舍时,却发现小野兔跳出大筐外,因无法挣脱绳子生生给吊死了,训化野兔的计划也由此宣告失败。

    东北土地辽阔,很适应家禽放养,为此农村各家各户都养几十只鸡与鹅,老乡们一般初春在炕头孵几窝小鸡,春天在家稍喂一些粮,到初夏天小鸡在母鸡带领下,就能靠吃小虫嫩草快速成长、到了秋天鸡已长的羽翅丰满,到冬天北风一吹,草木凋零,老乡们会留下母鸡,其余的当年鸡统统买给供销社作肉鸡。

    一般到了秋末,是母鸡下蛋的高产期,母鸡多了,社员根本不知道窝里的鸡是哪只母鸡下的,有些母鸡将蛋下在外,孵出小鸡带回家中,才知道自家的母鸡在外下蛋,还孵出了小鸡,这样的事屯里经常发生。

    我们新建的集体户,处在两个队院的中间,队院内都建有猪圈、羊圈、马圈、牛圈,是附近社员家鸡的最爱,因为牛、羊、马粪蛋中得残留草籽等,加上队房有磨米房、有喂猪与喂马的食槽、有牛、马、羊饮水的水槽,周围谷草堆、苞米柍子堆,鸡只需刨几下就有虫有粮有草籽,真可谓:有草、有水、有粮、有虫,自然成了附近社员家养鸡的欢乐场。

    集体户有如此特天独厚的养鸡条件,我们自然学着老乡养起了小鸡,何况在南方家里都曾养过鸡,可真正养起鸡来并不那么容易,咱们集体户养鸡就经历了一波三折。

    第一批十五只小鸡是从社员家买来的,一天,集体户知青都要到白城子去玩,怕小鸡饿着或渴着,在地上撒了小鸡一天吃的小米,中间还放了一盆装满水的大脸盆,怕小鸡喝不到,还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将脸盆放在坑里,满以为考虑很周全,结果,傍晚回到集体户却看到一幅惨人的画面:小鸡掉进脸盆淹死一大半,另外还有许多因吃得太多撑死了。

    我们吃一堑长一智,向社员买十二只半大的鸡,结果放出去的小鸡,有的集体户泔水缸淹死了,有的让“黄大仙”叼走了,也有的跟其它母鸡走了,最后养成的只有两只母鸡。为此我们垒起了两个下蛋窝,期盼着自养的母鸡下蛋。

    一天,我们鸡窝里发现了一个蛋,过了几天,又在另一个鸡窝里发现了一个蛋,我们很是高兴。不久,我们发现鸡窝里又时有两个蛋,有时还会有三个蛋,这下可把集体户做饭的女知青弄得不知道是咋会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才知道许多蛋是附近社员家母鸡给下的,我们灵机一动,将错就错,索性垒起了十个下蛋窝,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集体户每天最少能捡五个鸡蛋,有时能捡十多个,集体户伙食大有提高。

    队长因经常来集体户,发现了我们的秘密,说我们“真鬼道”。我们觉得这样也不光彩,就去队长家细说此事,想听听队长的看法,队长讲“这没什么,社员家的鸡,蛋不下你们集体户做的窝下,也会下到别处去的,谁也搞不清蛋下到哪里?小嘎们在队院捡蛋是常得事,你们如果感觉亏对社员,赶明该你们出力时,多为社员干点力所能及的事,不就完了吗”。

    我们记住了这句话,那年探亲回家,考虑到东北农村,文化生活单调,连扑克也买不到,就请集体户知青中父母在新华印刷厂工作的,开后门搞了十副扑克牌,赶在春节前邮给生产队,顺便带上了一些山核桃与花生,队长按每四户一副扑克牌发给社员,还利用开社员大会的机会,让社员分享寄去的山核桃与花生,可惜社员不知道山核桃如何吃,放在嘴里干嚼,浪费了许多。

    五、出纳

    咱们的集体户是一个团结互爱的集体户,是一个勤劳肯干的集体户,是一个充满朝气与欢乐的集体户,是一个正气上扬的集体户,在插队不到一年半时间里,集体户的知青先后有两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了生产队见习队长、大队妇女副主任;还有担任生产队出纳员、仓库保管员、磨米员等职务,有了一定的“作为”。

    七三年,我被社员推荐为生产队见习队长兼出纳员。见习队长主要任务跟着队长学习农业生产管理、畜牧业管理、社员劳动力管理,负责社员政治学习的辅导、负责社员出工的记分、出席队委会会议、代表队长参加上级有关会议与学习。

    见习队长工作量并不大,只要虚心学、用心记、严律己就可以了。可出纳员就不一样了,它有太多的具体工作。社员到县城送货、办事出差,生产队购买农器具、农药、蓄牧用药、社员借款等都要经我手。特别令人头疼的是小队会计我们的老户长,每次对账后,总有差错,今天对准了,明天又说发票看错了,每次弄不好,实在对不上,看着他为难的表情,我都主动将钱垫上,好在每次钱也不多,我想他赔不如我赔。

    担任出纳要经常与畜牧队长一起参加畜牧交易。一九七三年的深秋,我与畜牧队长赶着一辆马车,车后栓了两头牛上县城参加牛马交易。

    交易场在大车店外的一个空场上,场地上竖立着许多木桩,上拴等待出售的牛或马,也有自己签着牛马的,有些干脆在地上打个小木桩将牛马栓在地桩上。交易场地上牛叫马鸣,人头攒动,粪臭阵阵。一些跟随母马、母牛来的小马驹与小牛犊会缠绕在待售的母马与母牛旁,不知忧愁地撒着欢,跑一会儿,蹽几下后腿。一些牛马贩子,在牛马中间走来走去,一会看看马的牙口,一会儿拍拍马的后鞧,一旦相中,就会上前与卖家攀谈,有成交意向的,就会拉起手来,在袖筒里用手指进行讨价还价,旁人是看不到的,所有的讨价还价与成交价,是不透明的。我始终搞不清他们是如何在袖筒里讨价还价的。

    晚上住在大车店的大炕,虽然脏、会染上虱子;虽然杂、会遭窃贼;虽然闹,有独自一人哼哼二人转小调的、有学唱吉剧《花为媒》的小段的,有喝多了自吹自擂过五关斩六将的、也有因妻不贤、子不孝酒后失态,骂骂咧咧后痛哭流涕的,更有车老板与牲畜贩子们绘声绘色讲述他们以往经历的,这是我自愿住大车店的缘故。

    一位来自黑龙江的贩子说“我有一位朋友坐火车到长春去卖马,身上带了二万块钱,不知咋地,让小偷们知道了。我那位朋友穿着一件旧棉袄,双手抱胸坐在火车上,纹丝不动,任凭小偷们人挤刀割,用尽伎俩都没得手。当我哪为朋友出站后,走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僻静小路时,被两个大汉劫持到了一间民房,屋内正中央椅子上坐着一人,他们既不蒙面,也不拿凶器。

    进屋就问“钱藏在哪里,只要你告诉我,我们不为难你,我们明人不做暗事,就想学学你藏钱的本事,你该相信吧”。

    “你们不要钱,为什么还要问我钱在哪?”我那位朋友反问。

    坐在椅子上的人说“我们一路跟你,用了我各种办法,但找不到你藏钱的确切地方,想跟你学一招”。

    我那朋友又担心地说“告诉你们,我出去,还会被你们偷的”。那位坐在椅子上的说“在长春范围内,我敢担保没人敢偷你,你尽可放心!”

    我的朋友看看左右,实在没没办法,把二万元钱缝在棉衣膈肋窝下的秘密告诉了小偷们,小偷们也真说话算数,我的朋友在长春办了两天事,钱确实没被偷。

    话音刚落,另一位年纪约五十来岁的贩子说“钱带多时,最好叫上几个人,可相互关照”。

    一边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说:“人多太关照,照样丢钱!”。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那年我提了5000元钱到内蒙去卖马,路上怕钱被窃,我特邀了三人一起行,在坐火车时,可能是我们相互太关照了,引起了小偷的注意,当我们其中一位去打开水时,不小心踩了别人的脚,被踩的人,不但要我的同事给擦干净,而且要求赔偿10元钱,结果发生了冲突,对方一下起来四个人,扭打我的同事,眼看自己的同事要吃亏,我们几个也一涌而上,与他们扭打在一起,等乘警赶来把我们拉开时,刚到一小站,对方没等乘警询问,一溜烟地都下了车。等我们几个回到各自座位,心静稍稍平静一些时,发现放着5000钱的包不见了,才知道上当了,所以我说人多也会误事”。对于一名出纳员的我,听听这些故事,应该是有好处的。

    但听归听,惊险一幕还是在我身上发生了。

    那是一九七三年底的取款,确实让我惊出了一身汗。为在春节前给社员兑现,我与畜牧队长到县城卖牛与马,当时四匹马卖了大约一万多元钱,因畜牧队长还有几头牛需卖,我先取款回生产队。

    我先从县城坐火车到公社所在地的信用社,取一万多现金,将一万多元现金放入黄色军用挎包,大步流星地往生产队赶,当时公社到生产队需步行三十五里路,路上我还救了一只险些被老鹰抓走的母鸡。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因内急,就跑到一趟白杨树下去小便,但穿着大衣挎着包,小便不得劲,脱解大衣时,顺手将挎包取下,挂在了树杈上,可小便后,我忘了取包,急急忙忙地上路了。

    走了约十来分钟,我感觉肩上轻了许多,无意识地摸了一下包,发现挎包不在肩上了,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丢了,如何向生产队几百名社员交代呀!急忙掉头就往白杨树趟跑,当我上气不接下气跑到白杨树趟子附近,看到那黄军包还挂在那里时,这颗原先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我用皮帽擦了一下汗。这时,一位在树趟子耙草的老乡对我说“我看见你忘了拿包,我稍带着给你看着呢,看急成这样子,包里玩意一定挺值钱”。我没敢说实话,只是说了声“谢谢”。这是我任出纳来最大的教训,自此,日后凡是冬天提现金挎包,我都将其挎在了大衣内,以防不测。

    六、吃梨。

    还是从一九七三年的春节说起,那年的年三十夜,队长从白城子走后门托关系,给我们知青户扛回来一袋冻梨。队长拿着我们集体户的水桶刚出屋,我们就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地吃起冻梨来。来东北半年多,吃过西瓜、香瓜,但类似梨呀、桃呀别说吃,就是看也没有看到过,为此,今晚能有梨吃,我们怎能不高兴、怎能不争前恐后抢着吃呢。

    将梨拿到手后,才感觉冰冰冷、邦邦硬,那梨分明是一个冰坨,没法下嘴,更没发削。于是想到了用热水烫着吃,忙将冬梨放在盆中用开水烫,这一烫,还真灵,拿起来,手感软了许多,可没啃几口,牙龈都被冰碴刮出了血,原来冻梨在开水的冲泡下,外化里不化,里冰坨依旧,我们以为烫得时间不够长,干脆将梨放入茶壶内煮着吃,这一煮,冻梨就成了梨汤,更没法吃,正当我们没着没落,对吃冻梨毫无办法时,队长挑着一担水进来了,看到我们如此吃冻梨的场景时,笑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原来你们没吃过冻梨呀,这样吃冻梨会糟践冻梨的”,就看队长将冻梨放到了刚挑来的水桶内,不一会,水桶内的水与冻梨结成了一个大冰坨,把整个冰坨从水桶中提出来,砸开冰坨,敲开包裹在冻梨外的冰,整个冻梨就像熟透了西红柿,是又软又香又甜,丝滑上口,不一会,我们十二个男女知青就将这袋冻梨一扫而光,这次吃冻梨的事,我们至今仍然难以忘怀,现在说起吃冻梨的事,我们户内几个知青还是禁不住要笑。

    七、“小蔫巴”。

    我们集体户知青中年龄最小的,下乡时他只有十六岁,一米七十多的个子,体重只有九十来斤,他的腿特别长,眼睛高度近视,说话慢声慢语地结巴,由此当地老乡都叫他“小蔫巴”。

    因为他瘦弱,同时年纪在集体户内又最小,户内的知青原先又大部分是邻居,因此都很关照他,生产队在安排农活时也特别照顾他,一般春季安排他在村边看看的地,以免刚播下的粮种受猪祸害,夏天安排他跟牛车去割些新鲜草,秋天安排他去护秋,防止有人偷成熟的玉米棒,冬天安排他去场院护打更,与老头为伴看场院的五谷杂粮,这些农活,除了护青,户内的其他知青是很难派到的。因为小蔫巴太瘦弱,这些农活都是老头们的活,但他一年挣的工分与我们比相差不多。由于他的农活较轻松,同时在屯子周边干活,因此,他与老乡,特别是一些在家的大婶、大娘特别熟悉。每天,我们收工都能听到他讲他与老乡的关系,老乡之间过去或现在正发生的故事等等。

    初春那天,我们晚上收工回集体户,小蔫巴不知从那里弄来了一只小刺猬,它只有巴掌那么大,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可爱的小刺猬。

    小蔫巴说要养这只小刺猬,大家也不反对。于是,他用一只小木箱,在里面放了一些土豆、玉米,放一小盘水,把小刺猬放到木箱内。当时,我们知青住屋是借老乡的,共三间靠东边女的住一间,中间烧饭,五个男知青住西间,男知青一间,屋内有南、北两个炕,因为南炕连着做饭的大灶,每天烧火,炕始终是热的,我们五个挤睡在南炕,小蔫巴要把装有小刺猬的木箱,放上在南炕上,要我们与小刺猬同睡一个炕!个别知青就有意见,不同意,小蔫巴说:“不—不放在这-这炕—炕上,小刺猬会冻--冻死-死的”,看着小蔫巴这番动情心,大家也就让着小蔫巴同意了。

    可到了晚上,小刺猬在木箱里吵个不停,搞得大家无法入睡。一个知青一气之下,光着膀子起来,不管小蔫巴是否同意,把装有小刺猬的木箱搬到了北炕。小蔫巴也紧跟着将被褥搬到了北炕,还用被褥盖住小木箱。由于北炕长期不用是凉炕,潮气很重,睡在北炕,弄不好会得病的,考虑到这一点我说:“今晚大家坚持一宿,明天再说”,就这样,小蔫巴与小木箱又搬回了南炕上,木箱放在了小蔫巴的脚后,这一夜,小刺猬稍有响声,小蔫巴就用脚碰一下木箱,小刺猬就静一会,过一会小刺猬再闹,小蔫巴再用脚踢木箱,持续了一宿。

    第二天,小蔫巴早早把北炕烧热了,晚上将小木箱与被褥搬到了北炕,一个人睡北炕。

    大家以为这样可免遭小刺猬对我们睡眠的干扰。可谁知,到了夜深人静的半夜,还是会被小刺猬在木箱里的声音吵得无法入睡,一两天还可以坚持,随着春播的开始,劳动强度的增大,晚上睡不好,成了我们的大问题,同屋的男知青个个义愤填膺,个别还发出狠话,要整死这只小刺猬,吓得小蔫巴在养小刺猬的木箱上加了锁,还将钥匙挂在自已腰间。

    那天,我到公社开三天集体户长会议后,回到了集体户还不到三点。

    “昨天晚上集体户为小刺猬,癞子差点要动手打小蔫巴差”烧饭的女知青告诉我。

    她的提醒,使我意识到:该处置这只刺猬的时候了。趁小蔫巴还没回来,我拿了把螺丝刀,将小木箱撬开,拿出小刺猬,放在水坑里将小刺猬淹死。然后重新将它放回木箱,并按原样装好锁扣。

    傍晚,集体户的知青收工回到了户里,吃饭时,就有几个男知青提出意见说:“木箱内的小刺猬闹得大家睡不好觉,今晚必须处理”。

    看小蔫巴紧张地望着大家,我说“小刺猬已在木箱里二十几天了,应该习惯木箱生活了,不会再吵了吧?”。

    知青甲说“哪一晚停过,昨晚还吵了一夜呢,今天不可能不吵”,

    我说:“再给一次机会,如果今晚还吵,明天让小蔫巴给小刺猬搬家,我找一户老乡替小蔫巴养这小刺猬”。经我这么一说,大家勉强同意给最后一次机会。

    这一晚,小刺猬确实没有再吵。

    “小刺猬昨晚怎么突然一点也不吵,是否饿死了”男知青丙一大早突然说。

    “昨天中午我刚--在箱子里放了土--豆、玉米,不会饿--死的“小蔫巴说。

    “那渴死了吧“男知青乙说。

    “昨日中午放吃的时--候,特--地放了一盘---水,不会渴--死的“小蔫巴否定地说。

    “那肯定在箱子理闷死了”男知青甲又说。

    “要闷死,早就闷死了,都关在木箱内二十多天了,不会闷死的”男知青丙说。

    “它—定是习—--习惯了”小蔫巴说。

    “你们不是说天天吵到天亮吗?昨晚怎么突然会一点声响都没有呢,会不会这几天吵得累死了,这很不正常”我说。

    经我这么一说,小蔫巴还真的不放心了,于是他起身从裤腰上拿出钥匙,打开了小木箱,一看小刺猬伸出四脚趴着的样子,说“它------吵累-----累了,四脚伸----出趴----着睡--着了”。

    我说“小刺猬是卷曲睡的,不可能趴着睡,死了才伸腿吧”。小蔫巴不信说“不--可能,昨天中午我放--吃--得时候,还爬--的很--欢呢”。

    我说“那不一定,那刺猬二十几天不见阳光,也会死的,你拿起来仔细看看”。

    于是小蔫巴用两个手指撮着小刺猬的一根刺将它提了起来,放在眼镜前仔细地瞧,发现确实是死了,同时小蔫巴还发现小刺猬趴着的木箱内有一滩水迹,就说“死--都死--了,还--在我木--箱里尿--一泡尿”。听他这么一说,我实在忍不住要笑出声,因为这不是小刺猬的尿,是水坑淹死小刺猬后,放回木箱后留下的水汲,于是我急忙转身,笑得直流眼泪。

    几天后,我将此事告诉了户内的其他知青,他(她)们都笑得仰面朝天,这场小刺猬风波也因小刺猬的牺牲而平息了。

    时隔三十多年后的一天,年近六十的我们重返当年下乡的东北,各自寻找着自己的集体户,大多数集体户倒的倒、扒的扒、塌的塌,荒的荒。当然也急切地想看看咱们的集体户。

    于是坐车前往,来到大岗屯,走向咱们的集体户,当看到我们的集体户完整无损地挺立时,真是高兴无比,可我眼前且重现了三十多年前,最后一次告别它时的凄凉情景:

    我被抽调为公社干部后,每逢节假日,我都会回集体户,应为知青是我东北唯一的“亲人”,集体户是我东北唯一的“家”,虽然集体户内知青在变动,但在我脑海中“家”的感觉没变。

    一九七八年的初夏的一天,公社放假,我又一次回到集体户,只见他们都在准备困帮行李的绳索,

    “你们搓绳干什么?”,我好奇的问。

    “回绍兴捆行李用”他们说。

    “有这事?谁说的” 我问

    “我们父母来信说是邓小平说的,上海与北京知青已有返城了”我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里,住一天后就返回了公社不几天也就忘

    了。

    待到十月,又一次放假,我高高兴兴回集体户过节,黄昏时赶到,当我兴冲冲地走进集体户大院时,院内冷冷清清、一片狼藉,纸片四处散落,走近窗户望里瞧,里面空空荡荡,我正发楞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建翔啊,他们都返回浙江老家了,走时让我转告你,你的两个箱子给你存在县城都队长姐夫家了”。

    我一听,仿佛一股凛冽的北风,让我从头凉到脚后跟,回头一看,原来是看队院的“五保户”老王头,我说“谢谢你老王头”,当晚我在大队炕上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又一次来到了集体户,并无意识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片纸片,看到了我曾写过的信,我将它撕的粉碎,任风从我手上吹散落、飘荡。

    那天晚上与早晨大队招待我的伙食不错,但我毫无食欲,吃什么也无味,知青们都走了,我就失去了东北的“家”,没有了“家”,没了家的“孤儿”吃什么当然不香,因为家是世间最美、最醇、最香的味!

    我就是这样“无味”默默地的离开了,曾经让我深感温馨的集体户,离开了我在东北的“家”,此后在长达三十年多年的时间里,我再也不敢品味它。

    “嗨!阿翔你看!我们的集体户还是埋好的”这一声将我从回忆中唤回。

    虽然集体户主人虽然换了两户当地的老乡,门前庭院也变成了玉米、变成蔬菜土豆地,而且长得生机盎然,但集体户房子的格局与式样没有变,虽然它斑驳并失去了它原来砖的红色,但它依旧是我们梦中常回的“家”、依旧是我们第二故乡的“家”、依旧是我们今生今世无法忘怀“家”。

    当我们恋恋不舍向老乡挥手告别时,不知是玉米叶捎来风,还是风吹动了玉米叶梢,使正个院落的玉米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与我们挥手告别,此情此景又有多少人能体会与品味,它是我心灵的感受。

    回顾咱们集体户从建立到返城这六年的农村生活与劳动,我们在乡亲们的关怀和帮助下,不论春寒料峭中扬粪春播中满面粘土,还是毒日当空汗臭一身的夏锄、不论是闷热似蒸笼的放秋垄,还是寒霜中双手龟裂血注的秋收、不论是初秋光脚踏进一尺深泥浆的牛圈的挑粪中肩膀红肿难忍,还是严冻打场中的拼命奔跑中气喘吁吁,不论主食是苞米碴子还是高粱米,不论下饭菜四季是土豆还是冻白菜;不论生活多么坚苦,不论劳动多么劳累,我们四季如一坚持出满勤、干满点,没一天借口逃避劳动,更没有一人借口逃离东北,我们掉了一身肥肉,多了一身筋骨,去了几分娇气,增了几分骨气,磨去了几分天真,练达几分面对,它为我们今后人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我们这一代人曾经为实现这一“最高指示”付出了最佳年华,但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的子女都为此付出了青春代价,这种公平让我至今怀念,我们有怨无悔。

    回顾上山下乡的历史,我们50后,绝大多数有一段难忘而艰辛的蹉跎岁月,现在的年青人不理解,这么遥远、这样艰苦的环境,你们为了啥?图个啥?他们不了解当时的中国,那年代能不能吃苦,成了中国人做人的重要政治标准之一,吃苦背后蕴含着丰富的阶级内涵,苦尽甜来成了我们下乡知青的追求与梦,更是我们知青在逆境中坚持的信念。

    六十年过去,我一直问:人应追求什么? 没有标准答案,一千个人可能会有一千个不同的回答。我也一直问:什么是成功的人生? 终生追逐名利是快乐?毕生都在灯红酒绿中是幸福?我更相信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渡过人生,才是真正的成功与幸福!

    我至今仍非常非常怀念咱们集体户知青同吃、同住、同劳动所建立的那份纯真情感;我非常非常怀念知青当年那份纯真战友之情 ,我很想很想找回那份未曾污染的纯真之情!!!

    我曾以为我们那年代最美好的青春是最痛苦的,其实现在的年青人要在社会博得一席之地也是最痛苦的时期,所以我认为: 事后我们共同回忆起最美好的青春的时候,才能有一份一样的幸福,我们应该回忆自己,理解儿女。

    在集体户知青的感情世界里,有一种特别难忘感情,这种感情很甜、很暖、很美、很让人留恋,人生在这种感情里,又常常让你感受了一丝淡淡的美,一缕幽幽幸福,一股浅浅的甜,让人发出一声轻轻的感叹,咱们集体户知青同吃、同住、同劳动那份缘是永恒的,那怕我们远在千里也都在心间,享受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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