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远途归乡,刚到村口就碰上了个美丽的女人。对,是美丽,红粉胭脂,素雅旗袍。二话没说就来挽我的手。我赫然有些惊慌,连忙退缩,一个劲地摆脱她白皙消瘦的手。
这什么情况?艳遇?我看不像。我在挣脱的同时听见她细细的声音:“陈友,你回来啦,我可等了你好久!快跟我回家吧。”这,分明是认错了人呀!
我身上背着行李,手里还提着些干货,实在不好摆脱她,只能任她“拖着”进村了。现在还没到饭点的时间,村里人都在外乘凉,这美丽的女人一直拉着我,我尴尬地只想往家跑。遮遮掩掩地走着,时不时看见村里人投来的眼光。有人不住地摇头,有几个老妈子捡着菜一直往我这瞅,时不时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还有小孩在旁打趣哄笑。
天啦,来个人救救我!这比我被押送上刑场还可怕。总算捡着“稻草”了,遇见了儿时的伙伴。“大栓,大栓,快过来,我是阿吉呀!”大栓看我也是先一愣,指着那女人就要说话,我忙解释:“诶,这人我不认识啊!到村口就硬拉着我不放,快救救我。”
“你扎摊上这娘们呀!这村里谁不知道,叫她缠上叫你难过咯。”
“你认识呀,赶紧的,帮我弄走她,我妈看见了还指不定说啥。”
“这我可帮不了你,我可不想被她缠上。最好呀,还是让你妈看见,估计能救你。”
我更纳闷了,这女人以前没见过呀,是谁家的媳妇。“行行行,快来帮我拿些东西,我好摆脱她。”
手里的东西没了,我便开始和那女人周旋:“姐,您认错人啦!我不是什么陈友,放了我吧。”
“陈友,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想要我啦?这话我可听腻了,我怎么会认错呢,你就是陈友,别想再甩开我了。”
我无奈地给大栓使了个眼色,“我说阿吉,你别费那口水跟她解释,没用。这呀,还得靠我们伟大的妇女团体才能搞定。”“你这是说啥呢?”
这一路拉拉扯扯,推推嚷嚷总算是到了家门口,大栓先冲了进去。“洪婶,赶紧的,你家阿吉叫那疯婆子缠上了。”
我才站定,就看着母亲从院子里举着扫帚冲了出来。“你这疯婆子,你这疯婆子……现在又来缠着我家阿吉,给我滚开,滚开……”我在中间一边被我妈扯着,另一半那女人拉着,在两个女人之间拉扯,还真有媳妇和婆婆吵架我夹在中间的既视感。在拉扯中,那女人躲在我身后,能感受都她的害怕,不住地发抖。两个女人的战争,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以母亲的胜利收场。那女人瑟瑟地立在门外,哀哀地目光让人心软。
母亲把我拉进屋,嘴里还不住地骂着:“这疯娘们缠谁不好,找到我家阿吉身上,休想!她这破烂货,臭婊子,破鞋……”
“诶诶诶,妈,别骂了。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呀。”
“诶呀,你看你,才从外面回来就遇上这晦气事,快去给你爸上香,让他好好护着你,别再这么霉了。快到饭点了,我去做点你爱吃的。”“洪婶,我今天就才这蹭饭了,沾沾阿吉光吃一顿大餐。”
离家两年,是该给父亲好好上柱香了。
大学毕业前一年,父亲就病逝了。熬到了大学毕业在城里找到不错的工作,家里的生活也才开始慢慢好转。说了几次要接母亲进城,可她就是不愿舍了这院子,说要陪着父亲。
炊烟四起,光线逐渐昏暗,村落里昏黄的灯光逐一亮起来。菜肉上桌,我和大栓都坐了下来。“妈,别忙活了,这些菜也太多了。”“来啦,来啦,在盛汤呢。”
我朝院外瞅了瞅,隐约看见那女人还立在那,我用手肘戳了戳大栓。
“诶,她真是疯子?”
“可不是嘛,见着个男人就缠着不放,非说人家是陈友。”
“疯子?不像呀,打扮得干干净净,长着还标致,到城里也算是美女啊。”
“诶呀,就是因为她长得标致,又神志不清的,随便一个男人都是她家陈友,时不时会碰上村里那几家暴发户的儿子,有那么几位爷养着自然穿得水灵咯。”
“那照你这么说,她也只是为情所困,神志不清呀,还说不上疯嘛。这样说来,她岂不是被那些无耻之徒骗了。”
“你在城里混傻了吧,什么骗呀,那还不是她去缠着别人……”
“别说那臭婊子啦,快吃饭吃饭。”大栓还没说完,母亲就端着一大碗的鱼汤上来了。“好好吃饭,别管那晦气东西。”
听大栓说得七七八八,我也大致了解了今天为何有如此遭遇了。我朝院外瞅了瞅,低头吃饭了。
饭后,被母亲拉着唠家常,问问这两年的情况。要不是大栓走时对着那女人说话,我都忘了门外还立着个人。
“诶,我说,你要站到啥时候,要你婆婆打你你才走啊!”“大栓,谁是谁婆婆呀,别管那疯婆子,给我回家去。”母亲又忍不住说了几句。
也许是真怕了我母亲,一步三回头地徐徐走了。说实话,她走的时候还真有那么点失落,还从没被漂亮姑娘缠过呢,有这么漂亮的媳妇是多自豪呀。我被自己吓到了,打住了这想法,晃了晃脑袋把这念头甩开。我若这样想,和那些想占她便宜的男人又有这么区别。
果然乡村里的空气清新啊,早晨生物钟准时把我叫醒,听到的不再是嘀嘀的鸣笛声,朦朦胧胧在鸟雀低唱中看见阳光穿过窗打进了,这可是在大城市享受不到的福利。
母亲是闲不住的,在院子里养了几十只鸡,早早忙活起来。我想着帮忙,她硬是不让,“去去去,你别把我的鸡吓坏了。你要闲着没事做出去转转。”
拗不过母亲只得出了门。才走了没两步,我就隐约感到有个人跟着我,我以为是大栓又想在我背后搞突袭,我就先下手为强把他给擒住。扭头看到的是一抹嫩黄色,动作没脑子转得快,一把抓住了那抹嫩黄。下意识一看,这不是昨天那女人吗?我忙松手,没想到她反抓回来。“陈友,我就说嘛,你哪是忘记了我,是怕婆婆生气吧。”
“诶,你松手,你松手!”
“嗯嗯,我听你的。放心吧,婆婆没看到。”这次倒是比昨天听话。
我整理着被揪乱的衣衫,走上前去。那女人竟也不吵不闹默默在后面跟着。
清晨大家都出去干活了,村里走动的人不多,我也没昨天那么尴尬了,她不恼我就好,任其在后面跟着。
“绣兰,这是上哪去呀?我不是才出去几天,你又缠上别的男人啦。”原来她叫绣兰啊。我闻声扭头望去,是两个穿着打扮十分扎眼的男人,看那样子一眼就能知道是村里那暴发户的儿子。这语气听着真叫人恶心,和城里的泼皮没什么两样。
绣兰有些害怕得靠到我身边,手紧紧拽着我的衣袖。 死死地握着拳头,衬衫上满是皱褶。我不知道绣兰之前经历过什么,当下身为一个男人的自觉,我很自然地护住她。
“哟,这是谁呀!你是陈友吗?你是吗?”其中一个男子,一头洗剪吹造型。
“绣兰,我才是陈友啊,我才出去几周呀,你就把你的陈友忘啦?”另一个男子摆出一副淫邪的嘴脸,看得我只想往他脸上踹。
“你们够了啊,她都已经神志不清了,你们还在这趁人之危。”
“看来你知道啊。既然你都知道她是个疯子了,谁是陈友她也不知道,要不,先借你玩两天。好资源咱共享嘛。”边说着还扯着绣兰的手,邪邪地笑着。
“切,只有你们这些禽兽才做得出来,我才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的。”
“你妈的,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洗剪吹说着就想上来给我一拳。“你丫是想独吞吧!”我挡着他那一拳,踢了他的要害。
“妈的,还敢打人。”另一个也冲了过来。我把绣兰安在身后和那货厮打起来。刚才那个洗剪吹缓过来也加入了混战,我一人抵不过他俩,只能挨揍。
“靠,真是倒霉,大清早就让老子动武。我们走!”
虽然我属于挨揍的,不过这是继我上一次高一打架后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干架,还是蛮爽的,好久没这么舒展拳脚解放自身了。
我揉着嘴边的淤青站起来,绣兰才胆怯地走过来。“陈友,你没事吧?”一下我就泄了气。是我为你打架,怎么就知道“陈友”。
昨晚听大栓说,绣兰是被那个叫陈友的骗来的,那王八蛋在这就一烂房子,绣兰来了之后也没嫌弃,结果没成想,那姓陈的抛弃她到城里做上门女婿去了。
看着绣兰担心的样子,我也就骗骗自己,她关心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我看着她紧蹙的眉突然生发出怜悯之心,不能再让她再这么下去。
我带着一脸的淤青和灰土的衣服回了家,母亲看到心疼地又略带责备地问:“这是怎么啦?你是惹了谁了?”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跟在我身后的绣兰。“好啊,又是你,你是存心找我们家晦气啊!”说着说着又要抄起扫帚赶她走。
“妈,妈,别赶了,她够可怜的了。”“可怜啥,就是个婊子。”“好了,妈,那也不是她自愿的。行了,别管她,快给我擦点药。”“诶,你!离我儿子远点。”
母亲给我上药时,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带着愧疚和胆怯,我又不禁怜惜起来。
“妈,您又不和我到城里去住,一个人在这我也不放心,要不让绣兰留在咱们家,让她照顾您。”
“你疯啦!我们家为啥要留她这么个晦气东西,你是要留着气死我呀!”
“不是,妈,您看。她现在神志不清,就一心以为我是陈友,那也就是把你当婆婆,让她照顾您有什么不好的。这样我也好放心,您一个人在这,要是出了啥事,还不是有人照应。”
“说什么呢?你不知道她是个破鞋呀,这种人别人逃还来不及,你咋还往家领呀。”
“妈,这不是让她来照顾您吗?”
“不用,用不着。隔壁你王姨经常来这走动呢,再说了,不是还有大栓吗,他还是很可靠的。”
“妈……”
“行了,别说了。你妈身子骨有那么差吗?需要你照顾疯婆子照顾?是她照顾我还是我照顾她啊!——诶,你怎么还站在这,给我出去,这家你进不得。”
从小到大就没啥事说的动母亲,我也就没多说。看着她又默默地立在了门外。
转眼这都两天过去了,明天又得启程进城了。暗黄灯光下,给母亲搓着脚。岁月的痕迹毫不留情地占据了她的每一寸皮肤,母亲是老了。“阿吉啊,在城里有没有谈到什么女孩子呀,你妈可不想像你爸那样,看不到你结婚,抱不到孙子就走了。”
母亲的语气听不出多少催婚的因素,反而是透着对父亲的想念和孤身一人的寂寞。
“妈,您放心,你身体好着呢,一定会让你抱上大胖孙子的。”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好,谁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结婚生子,晚辈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地让父母开心。
“好!就你这句话啦。下次回家可是要带着我儿媳妇一起回来哦。——可别让我等太久,又像这次两年。”
“嗯。”
到院子里倒水的时候看见她还立在那。我悄悄溜出门对她说:“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去村外的车站等我。”
“嗯。”她笑颜如花,这是我见她以来最开心的样子,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亮起来,闪闪发光。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次不是失落,轻轻在心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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