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法国人的家里不能没有烤箱。

从去年起卷毛就开始表示他对一只烤箱的强烈向往。

每每回家吃到烤鸡/鸭/鱼，都跟我感叹，你看这都是用烤箱才能做出来的东西，我们没有烤箱，这极大地限制了我的烹饪才能。我说拉倒，你会做这菜吗？他说，有了烤箱就会了。

上次去他表姐家，表姐夫David会做一万种比甜品店里卖的还好吃的甜品。我吃一道就diss一下他:你会做吗？他说，关键是我们没有烤箱。

作为一个萨瓦省人，他时不时地会馋一道名叫Tartiflette的菜，定期跟我说，要是我们有烤箱，我就可以给你做Tartiflette，你会明白我们萨瓦人是天生的大厨。

他说，没有烤箱太多菜都做不了。一个法国人的家里不能没有烤箱。

去年冬天，趁我不在，他终于得偿夙愿，独自去家乐福，在寒风中搬了个38L的大烤箱回来。我回来之后，他特别骄傲地拍着那又大又笨的玩意儿告诉我，我自己一路扛回来的！

厨房没地方放，塞到了床尾的置物柜底下。本来是放可回收垃圾装袋的地方，添了烤箱以后，他把袋子放在烤箱上，说，嗯，完美。

他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我就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后来，烤箱放在那里。

并没有人的烹饪技能被激发。

只有我，撅着屁股把它搬出来，烤了几次红薯。烤完之后，房间里变得干热。

天渐渐热起来了，后来我烤红薯都嫌弃这个大东西。做什么都尽量用微波炉。

我对他说，你不是要烤鸡烤鱼做甜点吗？他说，我不会啊。

我说，那你买烤箱放着欣赏？

他说，太热了太热了。

只不过做Tartiflette这件事还时时被提起。他说，等天凉了，我一定给你做。人间美味。

最近，巴黎下雪，冷到发抖。从买来至今一直被埋没在空牛奶瓶空鸡蛋盒下的烤箱。终于要迎向它的宿命。被用来做Tartiflette。

他在厨房忙活，培根煎洋葱，闻起来特别香。还叫我过去尝土豆块有没有煮熟。熟了。脆脆的。

弄好了之后放到烤箱里。

我躺在床上。烤箱在床尾不远处。

过了一会儿，闻到一股直戳心脏的气味。

我说，你脚臭。

他说，你才脚臭！

我说，你才脚臭！

他说，你才脚臭！

又闻了一下说，停，明明是我的tartiflette味儿。

？！？！？

后来发现，还真的是。法国这些个奶酪啊……一言难尽。

结果拿出来，其实卖相还不错，奶酪也挺香的。肥白肥白，一戳就流出来，一勺子舀起，还拉长长的丝。

他尝了一口。说，土豆没熟。

我尝了一口。熟了呀。

他痛心地说，我错在相信一个中国人说的土豆熟了。熟土豆是又面又软的，我们这里面还是硬的。

我说，脆脆的才好吃呀。

他说，软软的才……

我: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他:……

这道菜使用大量的奶酪和培根。特点只有俩字油腻。在晚上九点开饭，吃这种东西，一口胖三斤。

但是很好吃，一大口半固体的奶酪慢慢融化，给人一种奢侈的满足感。明天就胖死今晚爽了再说。

想起小时候喜欢吃肯德基的鸡翅，幻想打开一扇门，成山的炸鸡和奥尔良烤翅倾泻而出。

然而现实中每次吃的时候，其实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很快吃完了，吃饱了。现在仍然如此，虽然爱吃多少吃多少，但是依然吃得很慢，好像这样就早饱一点，少胖一点。

其实美味往往杀人，让你不健康。但能放下戒心肆无忌惮地吃这么几口，暖融融的，肥滋滋的，何尝不是一种是享受啊。

想了想，烤箱做出来的东西，没什么不是拥有这种油腻或齁甜的特质。总带着一点热哄哄的，暖黄色的，有点儿纵容的幸福感。

法国人家里的烤箱，有点像中国人的炉灶。想到，小时候北方极冷的冬天，窗外有刀子一样利的寒风，睡在连着灶台的炕上，那份过于热而显得那么奢侈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这么一来就觉得，烤箱还是炉灶带来的幸福感，可能是人类共同的小确幸。如果家里必须要有个不怎么用的这玩意儿，那么也就——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