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

说实话，认识他五年了，直到昨天去参加他的婚礼，才意识到原来这个男人就是别人口中的“凤凰男”。
作为当天婚礼接受手捧花的我，走到了她们大婚酒店的中央，站在新娘新郎的一侧，仅仅只是高出平地10来公分三个台阶的礼台，却让我看清了这场婚姻的样子。
另一旁的司仪问我，你跟这对新人是什么关系？
我开始缓缓的说出早就提前准备好的祝福。我是女方岚岚的同学，同时也是男方程远的同学。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见证了他们的恋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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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是个优秀的小伙子，1米9的个子，高高瘦瘦，除了脸上有痘痘之外，外形上挑不出半点的毛病。当然人无完人，那星星点点的痘痘在我看来也就算无伤大雅了。我们三同是211大学的研究生，那所有着习习海风的北方校园，是她俩相遇相恋的地方。
我还是蛮佩服程远的，他对于想要的爱情，坚定而隐忍。我不知道那些说，爱就爱了，管什么天时地利的人，后来的爱情都是怎样的，但我认识的这男孩，从一开始就小心谋划着，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到底会何去何从，起码在大婚的酒店里，确实是求仁得仁了。
一开始，我们班女生都以为男孩暗恋的是我寝室一姑娘小鹿。这几乎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了。两人保持着不错的同学情谊，偶尔有互动，一起聊聊天，吃过饭，在我们这群单纯又叽叽喳喳的小朋友眼里就是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意思了。但我们都忽略了一种真相，叫做这个好像喜欢你的男孩其实从未表白过。
而我们却因为总喜欢打趣，于是一个寝室女生都和男孩关系很好，也一起出去玩过。
这样的关系直到研二的下学期，我们是两年半学制，又一年春季的开学，意味着明年的这个时候就要走出校园了，大家已经开始准备找工作，带着一点点的忐忑和惶恐，都想抓牢像如流星浪漫却短暂的青春尾巴。

恋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的情景，一天晚上，小鹿和另一个室友，提了两壶从热水房打回来的热水，一路说说笑笑。我问道，“讲啥八卦呢，这么乐呵，也说给我听听啊”。小鹿笑着让说，“你快猜猜程远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我啊了一声，知道她既然这么说，肯定就不是她了，但还是不死心的猜了下，果然得到否定的答案。我很狐疑，又顺势猜了两个我们寝室其他两姑娘，还是不对，我的心开始隐隐的怦怦的乱跳，心想，“我去，这小子藏的挺深的啊，不会是喜欢我吧”。不知道是不是我变幻莫测的表情出卖了我的内心，室友打断了我漫无边际的遐想，说出了一个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名字。
岚岚是我们隔壁寝室的姑娘，因为离得近，所以我们两个寝室的人关系非常融洽，经常在打升级人不够的时候（一种扑克牌玩法，类似斗地主，四个人两副牌），拖过来几个组成牌搭子。这姑娘老家是北方产石油的重工业城市，相貌一般，但是肤质白嫩加持175的身高，在我们专业算的上是“白富美”，若是真搭在1.9的男孩旁倒也称的上是一道风景线。虽然说如此，但我还是很意外，因为程远和岚岚，几乎两年的时光里，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不过，这个狐疑很快就被打破了，程远麻烦我们寝室邀请隔壁寝室加上他的寝室一起去吃饭。也就是这顿饭，让我生动形象的了解到什么叫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虽然这么形容有点不恰当。因为之前我们已经跟岚岚通过气，大家都心知肚明主题是啥，所有我们仗着闺蜜的身份，把程远的家底扒了个一干二净。程远倒也是大方，有问必答，而且一顿饭下来对岚岚无微不至的照顾，没有半点扭捏和含糊的表达了立场。那是已经有几分热的初夏了，我穿了条深紫色的裙子，而小鹿穿的更是低调，半袖长牛仔，默契的我们都把主角的闪光留个了最恰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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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正是因为当日程远的毫无避讳让我们都没把他是农村出身的事儿放在心上。何况我之前接触的农村出来的都是家有独栋小别墅非常有钱的那类，心里也默默的把他归到那类里了。事实上，后面发生的事情，更加让我加深了这个观点。
很快，她俩明确了关系，程远表白，还是在全班同学的祝福下，于是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那应该是她俩最甜蜜的时光。在那座收入不高却物价不底的准一线城市，她俩玩遍了大大小小的各种景点。程远家里是种草莓的，他人很豪爽，为了感激我们寝室帮忙牵线，从家里拿过来好几箱现摘的草莓，那味道叫一个甜，简直让我怀疑我以前人生中吃过的根本不是草莓。

丧

后来很巧，毕业的时候，我和岚岚去了同一家公司，曾经一度走的很近的关系反而微妙的疏远了。大家都战战兢兢的学着如何轻描淡写的完成从学生到职业人的转身，也许是忙碌，也许是其他，我也不知道的确切，不过大家虽然都在同一个城市，也确实是联系的少了起来。
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天，并不是我为了渲染什么气氛无聊的硬插一句应景，现在想来，也许有时候确实有天意这么个东西，他决定让你永生难忘的一天，还要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回忆起来不免嘴角无奈。
就是那样的鬼天气，我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对方在大雨的背景音下跟我鬼哭狼嚎，我听了很多遍才弄清楚是怎样。程远的妈妈走了，他要带着岚岚赶回去看最后一眼，但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岚岚了。程远痛哭着求我去帮找一下。我去座位上看了眼没在，问了同事才知道她刚好那天在做一个部门级别的培训。
当我没来得及多想，冒冒失失的就敲开会议室的门，二三十双眼睛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想我一定是窘迫的不行了。突然消息的震惊和我本身应付突发事件经验很少导致了，那种被动之下，我只能硬着头皮进去，眼睛漫无焦距的算是跟大家说了句，“岚岚家里出了点事，我跟她说一下。”我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逃跑般的离开了会议室。
程远的妈妈生病，从岚岚那听说过的，但也没想到走的会这么快。因为自己家里的情况，我对生老病死有比别人深刻的体会，大学的时候，突然被辅导员叫走，然后坐着大客赶回家的一幕，已经是我多少年来都不愿再被回忆起了。
也许是太感同身受了，所以当程远第二次，大雨里哭喊着跟我说，岚岚呢，怎么还不下来，她人呢的时候，我虽然已经意识到，岚岚已经做出了选择，但我还是第二次的冲进会议室，没法顾忌领导不满意的眼神，甚至单独把岚岚叫了出来。
我关上会议室的门，因为下雨，走廊阴暗暗的，我看着岚岚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跟她说，“程远在楼下等你，他妈妈走了，他想让你马上陪他回去看最后一眼。”岚岚也看着我，但是没有说话，我望着会议室的门，最后说你给程远回个电话好么。后来我常想，如果当时我能更智慧，立刻替程远拨过电话，硬递给岚岚，会不会更好？
程远又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恳请我让岚岚下来，甚至找到公司的人力，让他们帮忙去叫。其实已经有些烦躁了，但想想大雨里无助又焦急的人，已经失态甚至没有什么理智的人，也就怪不起来了。最后也是培训完毕，岚岚才下来的，最后程远也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
事业还是爱情，很多人终期一生，也没有被摆在过这个极端的二选一之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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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岚陪着奔丧，再次回来后，我们还是有一次长谈的。她跟我说，程远的妈妈是自杀走的。之前一直患有类风湿，最近有点严重了，程远工作后，希望在农村的妈妈过来这边看看病，她妈妈一直怕花钱推脱着不肯来。作为孝顺的儿子，程远怕病情越是拖越严重，最后态度强硬的替妈妈做了最后的期限，而程远也不曾想，那个期限竟成了他和母亲，生死两茫茫的分界线。
人都说，生活远比故事精彩，再好的编剧，也不敢这样的编情节，这句话，是对的。于我这样在城市长大的人来说，程远的妈妈因为怕生病连累儿子，因为怕治病花钱，就这样去村头买了包老鼠药的事情，决绝的结束了一生，是无法想象的。
语言在这个想法简单的农村女人面前显得苍白，她的初衷简单，不想费钱，不想连累儿子。是愚蠢至极啊，还是大智如愚啊。明明病的还不重，完全没有必要走上绝路，每一个人都这样说着。可是，也许只有这个母亲是清明的，这样一个时代，没有任何医疗保险的农村人，真要开始在城里治病，就是跳进无底的深渊，何况类风湿本来就是无法根治的。
是母爱啊，还是自私啊。她走的前一刻到底知不知道，明不明白，用这样的一种方式，会让她的儿子，一生都，一生都，难以释怀。

穷

本以为经历那件事后，不久岚岚就会跟他分手了，岚岚跟我说过，她也很动摇，一方面渐渐意识到程远的家底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另一方面，我猜可能本来也没有十分的喜欢，但相伴已久，这时候说离开，也是有些残忍的。可是反转的是不仅俩人没分手，还很快领证了。
起因是本地的房子最近涨的很快，程远就想赶紧买一个，给岚岚安定下来。大家都是一路读书下来，自然算的明白，按照房子这样的涨法，买的越早越好，公积金贷款贷的越多越合适。可是想要两个人一起贷款，需要是合法的夫妻才行，就这样，一个普通工作日的中午，俩人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很难说，程远当时选择在毕业临近表白，有没有一点“乘人之危”，而他这次这么仓促的领证，有没有算得上“力挽狂澜”，而对岚岚而言，到底是爱情重要还是面包重要，也很难说。
大半年后，他们举办婚礼，在男方的老家，我和我对象受邀过去见证。农村的风光很好，到处都有大片的绿色，就是开车带我们去的一个同学，一路吐槽着说，他这车啊，买了2年了，都没开过这么泥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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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婚礼更像是一个标准化工厂出品的模具，只是因地制宜的改改细节，其中有一个环节很值得提一句，新娘子和新郎拜父母的时候，我突然的发现，男方的“妈妈”也在，惊讶之余悄悄的问了人才知道，这是他爸爸后娶的老婆。我觉得可笑，细思却又不知道该笑什么好，只是有点替旧人不值得。大喜庆的日子里，我望着跟房子相连的大棚，里面种的草莓已经谢了，我想象着淳朴的庄稼人，是如何年复一年的用收成的钱，供养他们的儿子出人头地，觉得心酸间也就忘了据说他们也曾经相爱，而如今也不过走了不到一年。生活要继续，而每个人，无论性别，无论年龄，无论身在何处，想要过的舒坦点的愿望，都是一样的。
通向村子里的路，有一段根本没法通车，我穿着白色的运动鞋，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每一脚都会微微陷下去的泥土里，那是不可思议的柔软，你小心翼翼，却也不可避免将鞋子污脏。有点像婚姻，你颤颤巍巍的捧着一颗心，却无法避免它在消磨在最普通的生活中。不合时宜的，我又想起来了那年的草莓，他的主人，是如何踩着这样的路，跨越千里，只是为了送个几个可能为他多多美言几句的人。
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样，是否会有一个愿意为你千千万万遍的人，递给你他仅有的最甜的糖，有没有人知道，接过这颗糖的人，到底是贪恋这颗糖的甜还是迷恋这个人。我却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最后的祝福语，而这句话与其说是送给新人，不如说是送给我所有人。
祝你们未来的道路上，互相扶持，岁月静好，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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