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竹马爱青梅〔the moment 02〕
十三妹要结婚了，开什么玩笑，谁不知这位钵兰街的大姐大，是靠女人发家，玩弄过的女人最少也有百八十个，她会跟女人似的嫁人，真是笑死人了。
阿润笑得太厉害，额前微卷的头发随着身体的颤动泛起波浪，好一阵儿才喘过气，她低着头点了一支烟，不经意的擦过眼角，弥散的烟雾遮住了她的表情。
香港黑帮中有这么一句话，“打手洪兴，四仔东星，联合出鸡精”，这句话不仅说明了洪兴、东星、联合三个大帮的生存手段，也证明了他们的江湖地位。
阿润和十三妹从小一起在钵兰街长大，这里是洪兴的地盘，十三妹老爸只是洪兴的小喽啰，整个人窝窝囊囊了一辈子，四十多岁了也没混出个名堂，整体乐呵呵的吹牛打屁，见到谁都恭恭敬敬，点头哈腰。
吹牛达好赌，女儿出生那晚，他在赌场连赢了十三把小，所以给女儿起名叫十三妹。
阿润一直觉得十三妹是一个十分有本事的人，从小到大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信赖，十三妹抽烟，她也抽烟，十三妹上夜校，她也跟着去，甚至十三妹说利用她的美色去玩仙人跳骗钱，阿润也一口答应。
“阿润，你怎么这么相信我？”这种信任，让十三妹自己都诧异。
“因为小妹你救过我啊。”
十三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阿润小时候的确差点溺水，也的确是她救了阿润。可是那场意外的起因，不是她非拉着阿润去海边学游泳才导致的吗，这傻兮兮的姑娘啊。
“小妹，你在想什么？”
十三妹回过神，忧愁的看着她：“阿润你怎么又漂亮了。”
一眨眼，忧愁一扫而空，恶形恶状的扑过来：“不行，这么漂亮的妞，我一定要亲一口。”
阿润娇笑着躲避，但哪里是十三妹的对手，自然被上下其手，占尽便宜。
阿润越长大就越水灵，一颦一笑，风情万种中又有着年轻女孩子的清纯可爱，看到她的男人，没一个能管住自己的眼睛，更别说自己的小弟。
就像夜校的那个看起来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英语老师，上课的时候也是一边带着大家朗读，一边不经意的走到阿润桌前，摸着她的手问：“Are you free tonight?”
于是这个有色心没色胆的英语老师，自然又成了两个女孩的目标，交了钱，开了房，等来的不是一夜春风，而是拿着警棍的警察，而阿润呢，早就趁他洗澡的时候跑掉了。
阿润越美丽，挣钱就越容易，但是也越危险，尤其是在香港这个黑社会当道的地方。联合的一个小头目猪哥，就一直对阿润心怀不轨。
上次阿润和十三妹一起去找达叔，同桌打麻将的猪哥就坏笑着摸阿润屁股，吓得阿润一声尖叫。
十三妹一把把阿润拉在身后，说：“猪哥，不要欺负小女孩呀。”
猪哥毫不掩饰盯着阿润的胸，色眯眯的说：“不小了呀，起码32B呀。”
阿润越来越多的被身边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打探时，心里十分不安。她试探着问十三妹：“小妹，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地方？”
看到十三妹一脸茫然，没有离开的打算时，她只得在心里默默的叹口气，越发抱紧十三妹的胳膊说：“你不走，我也不走。”
阿润吸完一支烟，才抬起头，对面那个男人一直这么平静的看着她，没有丝毫不耐烦，他长相俊朗儒雅，要是不认识的人看到他，可不会想到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宾尼虎”韩滨，洪兴堂十二个扛把子之一。
原来，十三妹要嫁的，是这样一个男人。
“是真的吗？”
“真的。”
“那十三妹为什么不自己来告诉我？”
韩滨端起桌上的酒：“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的。”
阿润眯着眼睛看他，嘴角一挑：“你见过可乐吗，有人说过你和他有一点像吗？”
可乐是东星五虎之一，很能打，那段时间里，两人要是得了钱，十三妹就兴冲冲的拉着阿润，去看可乐打擂台，甚至把钱全部压在可乐身上。
阿润其实有一些担心，因为这是她们全部的钱。
但是十三妹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啦，可乐怎么可能会输，一定会赢的，赢了钱就可以跟你妈妈买药，我们还可以去买裙子。”
十三妹从来不会穿裙子，裙子都是她的。
达叔虽然很疼爱十三妹，但是也常常遗憾这不是个带把儿的。所以十三妹就把自己当男孩儿养，寸头T恤牛仔裤，抽烟喝酒打群架，一个都没有落下，直到再没人把她当女人。
也直到十三妹看到可乐，阿润才发现，原来十三妹真的是女孩子。
她看到喜欢的男人时，也会一脸着迷，她会彪悍的挤开人群，到了可乐面前时，羞涩又温柔的说：“可乐，我有买你赢喔。”
她也会像所有的小女生一样，在喜欢的人面前紧张的揉捏衣角，不敢抬头看，所以她也并不知道，可乐的目光直接越过她，看的人是她身后的阿润。
她又期待又兴奋的和可乐合影时，从没有想过，那会儿她还不是洪兴的十三妹，她只是一个小混混的女儿，为什么已是东星成名人物的可乐，会答应和她一个小丫头合影。
但是阿润一直都知道，阿润比十三妹早熟，也比十三妹会揣摩男人的心思。但是她从来没有回应可乐的目光，她眼里只有十三妹。
“小妹，你为什么喜欢可乐？”
十三妹手捧着照片，眼冒红心：“你看他，那么结实强壮，浑身亮亮的，屁股又翘。”
阿润笑道：“你把他当种马呀。”
十三妹把照片按在心口，在床上滚来滚去，语气娇羞的说：“我把他当我的男人呐。”
阿润有些生气，问到：“那让你做妓女养他，你愿意吗？”
“愿意啊，做什么都愿意。”
十三妹发完春之后，问阿润：“你有没有想过嫁人啊？”
“没有，只想存一笔钱，让我妈妈过几天好日子。”
十三妹估计是兴奋过头了，完全没有察觉到阿润的情绪，还跟她出主意：“去选美呀，找个有钱男人嫁了，然后狠狠敲一笔。你是钵兰街之花，这么漂亮，谁会不选你呢？”
阿润抢过十三妹手里的烟，深深吸了一口，烟丝的苦味让她嘴里发涩，但是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平静一些，让她不会去问十三妹，为何偏偏你不选我。
对阿润和十三妹来说，生活就是聊聊天，骗骗钱，再去看看可乐，直到那张中了六十多万的六合彩，将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达叔本就是个十分爱吹牛显摆的人，中了彩票后一点也没想过防范，闹得人尽皆知，招了猪哥的眼，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彩票也被抢走了。
十三妹心心念念要买的房子没了，大怒：“你去啊，找你老大呀，找坤哥啊，把彩票抢回来。”
达叔依旧是那个受气包的样子，劝十三妹：“没用的，就算彩票抢回来，那也只是从猪哥手里到了坤哥手里而已。”
阿润就知道靠达叔是没有用的，当又在街上看到猪哥毫不掩饰的眼神，她知道机会来了。
“阿润，你疯了，猪哥是道上混的人，用对付史老师那套对付他是没有用的。”
“十三妹，我咽不下这口气嘛，只是小小的教训他，我们做过那么多次，都没有事儿的。”
但是在黑道上混的人，还混出了点名堂的人，哪里又是她们两个黄毛丫头可以搞定的呢。
阿润跟着猪哥到了房间，像以前一样找了借口躲在厕所，等十三妹叫来警察。但是BB机一直没有收到十三妹的消息，阿润知道坏了，听到外面的猪哥吃了药，发出淫荡的声音，阿润恐惧到极点，没有办法，只好从窗台跳了下去。
房间在三楼，还好落地的时候，地上的一堆垃圾减缓了冲击力，但是站起来时，右脚脚踝一阵钻心的痛，肯定骨折了，阿润疼得直冒冷汗，拖着伤腿到了电话亭，给达叔打电话。
坚持着打完电话，强撑着的一口气一松，她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她躺在医院里，旁边的病床上，躺着的是脸色苍白到透明的妈妈。
妈妈身体本就不好，一直是靠着药养着，看到阿润昏迷不醒，又急又气，病情一下子就恶化了。
阿润自己行动不便，又要照顾妈妈动手术，一颗心挂在外面，又不知道外面形势如何，悔恨之下，吃不好睡不好。
一直忧心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有个小混混打架住进医院，阿润才终于知道一点消息。
原来那天猪哥果然是把十三妹绑走了，猪哥是个混人，最爱玩满清十大酷刑，十三妹被压得跪在地上，手掌掰开摊在石头上，一个人拿着小木槌，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狠狠敲过去，十指连心，可想有多痛。
达叔窝囊了一辈子，那天晚上是他唯一勇猛的时候，他没有打电话叫人，因为没用，他自己拿了砍刀，杀气腾腾的出门了，再没有回来。
听说十三妹立誓，谁帮她杀了猪哥，就一辈子为那人做牛做妈。
听说猪哥玩了本叔的女人，被可乐一枪了结了。
听说十三妹为可乐挡了一颗子弹，可乐把她带走了。
阿润妈妈死了，没有抢救过来，她依旧留在钵兰街，以前是为了十三妹，现在依旧也是，因为有人说钵兰街是个奇怪的地方，走出去的人，无论走多远，都会回来。
谁说竹马爱青梅〔the moment 02〕
阿润没有等到十三妹回来，反而等来了可乐传给她的消息，说十三妹在珠海。
她一路奔波，终于在一个修车厂，看到那个一边擦汗一边滚着轮胎的身影，惶惶不可终日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了。
两人相见，恍如隔世，十三妹摸摸鼻子，笑着张开双臂，阿润再也控制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两人又哭又笑，拉着手紧紧不放。
再见面时，十三妹还是那个十三妹，她会拉着阿润一起躺在床上聊天，什么都说，毫无保留。但是十三妹再也不是那个十三妹了，她现在一副小女儿的情态，每一句话里全是可乐。
十三妹说，养伤的时候，最喜欢从窗口看可乐修车，阳光撒在他脸上，很迷人。可乐会熬粥给她喝，会把她抱下楼晒太阳，带着她骑单车。
这十几天里，她真的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骑单车的时候，她环着可乐的腰，贴着背，风吹在脸上，在老爸死后，第一次感觉到放松和快乐。
看着十三妹这个迷恋的样子，阿润很难过，她千里迢迢赶过来，不是为了听十三妹有多喜欢别人的。
“小妹，可乐喜欢你吗？”
“他那么沉默一个人，就算喜欢我也不会说的，但是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要跟着他。”
不，不是这样的，阿润心里对十三妹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十分不屑，可乐有什么好，他固然有型有身手，可是活得不清不楚，十三妹为他付出这么多，但凡有点心思，就不会是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
阿润不想十三妹活在编织的幻象里，十三妹必须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最了解她的，只有她阿润，她们在这个世界上都无依无靠，只有彼此了。
阿润知道自己做饭很难吃，但是她就是要让十三妹看到，可乐依旧会吃得津津有味，她让可乐带着她骑单车，陪她晒太阳，和可乐在饭桌上打情骂俏。
十三妹刚开始还能一边喝着酒，一边起哄笑闹，等后来实在装不下去了，将酒杯丢在一旁，冷着脸抽烟，手指悄悄擦过眼角的泪珠。
阿润整个人都快缩进可乐怀里，她一边娇笑着一边灌可乐酒，余光里十三妹手里的烟头明明灭灭，小妹，你见过可乐这么开心吗，你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对不对，你可知，你每次提起可乐，我也是这种心情。
阿润一张脸通红，偎依在十三妹身上，酒气冲天的说：“小妹啊，照片呢，拿出来看看。”
十三妹冷漠的推搡：“走开，哪儿有什么照片。”
果然气得不轻呢，阿润也不恼，转身趴在可乐身上，靠着他脑袋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妹经常拿你的照片看。”
话都挑得这么明了，但是可乐似乎没有听到的样子，闷闷的喝酒，一句话没说，看都没有看十三妹一眼。
阿润心里有一阵莫名的快感，小妹你看，他不爱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爱你，我们只有彼此。
当天晚上，阿润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房间，十三妹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夜晚还可以这么难熬，比爸爸死了的那个夜晚，还要难熬。
早上，十三妹对阿润说的第一句话是：“张美润，昨晚你和可乐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当我白痴啊，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们在做什么，聊天吗，一整晚有什么好聊的，他又不喜欢说话，你就是这个样子，以为自己很漂亮，就爱发浪。”
“如果不是你发浪，怎么会去勾引猪哥，我老爸怎么会死，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阿润惊呆了，她知道十三妹会生气，会冲她发火，但是没想到十三妹将话说得这么难听。她明明知道一切前因后果，为什么还要将达叔的死怪在她身上，为什么把可乐的渣怪在她身上？
阿润强忍着眼泪：“既然你这么恨我，又怕我抢你男人，那我走好了，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阿润没有再回钵兰街，她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她突然想起，以前十三妹曾说的一句话。
“去选美呀，找个有钱男人嫁了，然后狠狠敲一笔。你是钵兰街之花，这么漂亮，谁会不选你呢。”
阿润被选为香港小姐，一下子火了，她拍了几部琼瑶剧，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
她彻底脱离了那个圈子，也没有去打听十三妹的消息，等再一次见到十三妹时，她已经成为洪兴十二个扛把子之一，梳着大背头，穿着西装，说话也变得油嘴滑舌。
“你拍那么多戏吗，我怎么一部都没有看过。”
阿润笑笑，良久才问：“你还生我的气吗？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十三妹挑挑眉：“真的？”
原本只是想解释当年误会，却没想到十三妹真的还没有放下当年的事情，阿润头一热，总算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你好笨啊，我们一起长大，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谁说竹马爱青梅〔the moment 02〕
十三妹停下伸向火锅的筷子，说：“我真的没有感觉到。”
阿润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无法着力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她收拾了一下情绪，说着：“那就是我太失败了。”
末了，还补充一句：“有个男人在追我，回去再拍两部戏，就可以嫁了。”
之后也没有联系，直到这次，这个叫韩滨的人过来送结婚请柬。
韩滨听了阿润的话，说：“你来挑拨我们关系也没有用，可乐我见过，和我一点都不像，而且他已经死了。”
“你杀的？”
“呵，我又不是白痴，那种人就算活着，也终究得不到十三妹。当初你走以后，可乐遇到了点麻烦，就抛下十三妹，和人跑路了，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十三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而且极重情义的人，最讨厌的就是抛弃和背叛。所以，从他抛下十三妹的那刻起，他就再也得不到十三妹了。”
这话说得阿润气结，但是又无力反驳。是的，她说到底，只是一个软弱的女人而已，她不懂他们的江湖规矩，也不懂义气，十三妹最落魄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不在她身边，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不能为她解难，她可以把自己的安全和信任全部托付给十三妹，却不能承担十三妹的托付。
“阿润，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十三妹。”
阿润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说道：“把请柬给我吧。”
阿润想起了很久以前，十三妹拉着她去海边游泳，她被海浪卷走，手忙脚乱的扑腾，却离岸边越来越远。又咸又哭的海水灌进嘴里，难受的只会哭。
她现在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绝望，但是这一次，却再没有人，可以拯救她，将她带回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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