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残酷的四月
四月，是一个残酷的季节。陈如意走在四月的田野里，杨树、柳树、榆树等全都长出了新叶，深绿、浅绿不等，在风中摇摆，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布谷鸟或是别的不知名的什么鸟在叫；小麦已经绣穗，显出黑幽幽的绿色；田间地头的野草，努力开出各种颜色的小花。有土地刚被翻过，看样子刚种下不知什么庄稼，走过就能闻到新鲜泥土的味道。
陈如意感受着万物生机盎然，却在心里念叨着这句诗。忙忙碌碌中，父亲去世一周年的日子到了。按照乡间风俗，家人要一起去为父亲上坟、添土。这天上午，陈招娣开着自己的大众小汽车，带着儿子赶到县城，接着妈妈和如意一起赶到陈家沟老宅。陈大寨赶过来，一起整理好纸钱、水果、鸡鱼猪肉等物事，吃过午饭，看看太阳偏西，便一起步行去村里的墓地。
陈吉祥没有回来。原来他自己到广州打工去了，据说是跟人家学习美发。难为他还记得父亲的忌日，提前打回电话来，说比较忙，就不回来了。当然，对于陈如意来说，他回不回来并没有什么意义。
如意记得去年下葬的时候，父亲的坟墓是新筑的，矗在村里墓地的边缘，孤零零的，新鲜的黄土显得格外扎眼。一年过去，此时坟墓上已经长满了新鲜的野草，周围也已经添了四五座新坟。妈妈看着坟墓，忍不住放声痛哭一番。招娣、如意也伤心起来，陪着妈妈一起哭了一场。
祭奠完毕，陈大寨收拾东西，一边指着旁边几座新坟，告诉陈如意：“这个是你三爷爷的，他是年前没了的，差五六天就过年了；那个是咱们村里的……”说着说着便讲起村里的一些往事。说到最后，感慨：“人呀，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最后就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了……”
陈如意的心里也是无限感慨。人在命运的面前，的确软弱得像一根草。一年前，她还是一个对生活没有奢望的人：她只想安静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和一个有稳定工作、家庭条件还过得去的男子结婚，在县城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馨小家，养一个可爱的宝宝，偶尔和父母团聚一下，这是多么圆满的生活啊！而且，原本这一切很快就要到手了，却莫名其妙、突如其来地全都消失了——就是在去年的四月时节。
陈如意反复在心里念叨：四月，真是个残酷的季节。最残酷的是，她要再次“披挂上阵”，去经历一次和高考一样激烈的拼搏，只为争取一个机会，放弃眼前剩下不多的所有。经历了第一次考研，她发现这个事情的难度很大。但去意已决，无论如何都要拼一下。
回到老宅，妈妈跟叔叔坐下一起聊天。老宅一直没有人住，陈大庆经常回来收拾。自他去世后，陈大寨一直用来养鸡、养鸭、养猪，经常来收拾着，没有荒废。陈招娣的孩子是个男孩，叫泉泉，据算命先生说，命里五行缺水，要取个带水的名字。此时小泉已经满五岁，正是调皮的时候。此时在院子里看着鸡、鸭，追着跑。院子里有个压水井，他看见大人往筒里倒上一些水，压几下手柄，水就源源不断地流出来，非常好奇，带大人走开，自己也舀了一瓢水，掂着脚往里倒，不小心倒在自己身上，又被手柄碰了头一下，一下坐在地上哇哇哭起来。
如意听到哭声，赶紧过去抱起来哄他。招娣却过来大声呵斥他。如意说：“男孩子，就是这样，你不要这么吵孩子啊。”又悄悄问起姐夫的情况。招娣压低声音说：“死活不回家，就要和那个婊子过。小泉他奶奶也管不了。”说着眼圈就红起来。
如意说：“这样的人，你还跟他过啥？就离了吧！”招娣说：“唉，我也没有文化，也没有技术，离了婚怎么过？也不舍得泉泉。”此时泉泉已经不哭了，又去逗小鸭子玩。
如意想想也是，又出主意说：“要不咱们一起去把那个婊子揍一顿？”
招娣无奈地说：“泉泉的爷爷奶奶都去堵着那个婊子的门打了她一顿。越打他越不回家。他们心疼泉泉，也不想这个家散了。”
如意叹了口气，说：“女人真难。”心里却在暗暗下定主意，一定要离开这里，到大城市里去。大城市里的男人，特别是新进入大城市的人们，起码经过了高学历教育，人品层次总要高一些，不至于在县一级地方，渣男这么多。
正说着，大寨在屋里喊：“如意，过来！”
如意应着：“什么事？”便回到屋里。大寨便问她：“现在你个人问题怎么样？有没有人给介绍一个？”
如意最怕别人问个人的问题。妈妈已经问过多次了，每次都被如意不耐烦地打断。想是此时两个人闲话说起来，妈妈便借着叔叔的口来问。如意不好堵叔叔的话，便说：“我现在不想。我得考研。”
大寨说：“考研要考，找对象也要找的呀。万一你考不上，再一拖，年龄大了，就成了问题了。”
如意只好敷衍说：“等等看吧，我就考两次，要是实在考不上就马上找人结婚了。”
妈妈一听“两次”的话，便有些着急：“哎呀，还要两年呀？再过两年你就三十岁了，成了老姑娘了！”
如意皱起眉头，说：“怎么就成老姑娘了？你看我表舅家的大表姐不也是三十多才结婚的？”
大寨说：“你们县里我有几个战友（大寨曾服过两年兵役），我托他们给介绍个吧？”
如意越发不想听，只好敷衍说：“行。”又对妈妈说：“咱们该回去了。”
妈妈无奈对大寨笑了一下，说：“你看，一说这个就不耐烦了。”
大寨说如意：“你要自己有数啊！耽误了自己终身大事可不好！”
招娣的孩子早已经玩够了，闹着回县城去大商场玩蹦蹦床。招娣便收拾好儿子的物品，开着车一起回到县城。
吃过晚饭，娘三个带着泉泉逛了一会儿商场，玩够了，陈招娣带着儿子开车回家了。如意不走，晚上就住在妈妈家里陪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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