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离人心情
六月中旬,看守所的竞争上岗开始了。先是局里发布了通知,在全局范围内进行动员,然后是民警报名。如意报了看守所办公室主任的岗位。经过笔试和面试打分,陈如意以第一名成绩进入最后一个环节,就等局党委研究任命。
竞争办公室主任岗位的,总共有三位民警。陈如意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个多星期后,却等来自己落榜的消息。
消息是赵所长从县局里带回来的。看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赵所长宽慰她:“人事安排,是最复杂的,不到最后正式宣布出来,也就是揭开盖子,就总会有变化。去年县里干部调整,有一个镇长,打点好了去县环保局做局长,文件都打印好了,就等第二天开会公布了。结果头一天晚上有了变化,第二天上午开会宣布,这个镇长去了史志办当主任去了,因为没有合适的位置安排他。”
不过这一番安慰并没有让如意宽心。她思前想后,犹豫了大半天,才在晚上小心翼翼地拨通了黄成群副局长的电话。黄成群听她说了两句话,便说:“别灰心,这是局党委研究决定的,以后还会有机会。我现在有事。”
陈如意扣上手机,却又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既然已经公布了,便是不可能改变了,问领导为什么自己落选,也没有太多意义——领导也不可能跟自己说太多;况且,没有人说第一名就一定要当选。
还是卢燕燕告诉了她自己落选的关键原因。原来就在局领导研究问题的那两天,有人向县纪委举报,说她作风不检点,曾经感染过性病等等,指出这样的人不宜到这样重要的岗位工作。纪委到县局里调查,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找本人谈话。但在讨论人选的时候,有领导提出,既然她有这样的质疑,不如就选第二名那位了。
通过竞争上岗进城的事情就这样泡汤了。听卢燕燕说这件事时候,陈如意又羞又气,脸一阵子红一阵子白,幸好是在电话里说的,陈如意的囧态才得以掩饰。陈如意想知道是谁告状的,卢燕燕说,这个她就不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也不能说。最后,她还特意提醒如意,不要跟别人提起是她说的。
虽然已是接近七月,陈如意却感到从头到脚凉得透彻。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二级单位的办公室主任罢了,至于用上这么卑鄙的手段吗?
第二天下午,她心里还是不能平静下来,便去找清净法师诉苦。清净法师笑着问:“确实是下作。不过还记得寒山拾得的故事吗?”
如意当然记得。清净法师曾为她讲过寒山拾得的故事。寒山、拾得是唐代著名僧人,两人也是好朋友。据说寒山曾问拾得:“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如意恨恨地说:“道理我都懂,但就是受不了这口气。人怎么可以这样无耻啊?”
清净法师说:“呵呵,不要抱怨,这其实正是你修炼的时候。”
如意说:“我宁可不要这样的修炼机会。”
清净法师哈哈一笑,问:“你不是要考研究生吗?怎么还纠结于调动这样的小事?”
如意说:“我不太想考了。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要考研。离开这里。”
“对,莫忘初心。依我看,你这个人终究不属于这里,去好好准备考试去吧。”
如意告辞的时候,清净法师说:“我最近会离开这里了。”
如意好奇地问:“你要到哪里去?”
“我到北京的龙潜寺去。这个寺比较小,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我师父现在到那里做住持,让我去帮他打理寺务。我已经跟市宗教局备案了。这几天,你不来我也会找你告辞。”
如意听到他要到北京去,甚是羡慕,觉得那里也是自己应该去的地方,便为他高兴:“那太好了,我也想去北京。——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考上研究生。”
“你一定会考上的。”清净法师肯定地说。
如意看着清净法师削瘦的面容,想到这段时间经常和他聊天,他走了的话,其他师傅却没有人可说话了,不禁有些不舍:“师父哪天走,一定说一下,我送送你。——你走了,我会比较孤独的。”
清净法师看着她的眼睛,说:“好的。说到走,我竟有些不舍。”
如意告别清净法师,清净法师说的“你这个人终究不属于这里”,仿佛是一句谶语,又好像是一个预言,给了她一种动力,让她带着离人的心情回想这一年来的生活,竟发现每一件事似乎都在催着她离开:半途而废的婚姻,分崩离析的家庭,功亏一篑的竞争上岗。
不过,她只有一种方法离开—考研。她可没有勇气直接辞职离开莲东县。不管到哪里,如果没有铁饭碗端着,没有户口,一个人孤零零地漂着,那可怎么生活啊?所以她必须考研离开。
考研!从现在开始,这将是她生活的全部了!她制定了一个时间表,把她的时间排得满满的。
最近几天,公园里的游客,特别是孩子,多了起来。如意想到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到了。她打电话问甄诚有没有回来。甄诚说不回来了,暑假要在学校修改论文,等到下个学期就要找工作了。
如意问:“按照今年毕业生的情况,在京都找工作怎么样?”
甄诚笑了一下:“比较困难,但最后都找到了。”又问她有没有在复习?如意有点心虚,说:“现在开始努力,应该不晚吧?”甄诚说:“不晚不晚,这个事也无所谓早晚。”
过了几天,叔叔打电话来,说托人给她介绍了一个青年,是不是去看看?陈如意说:“调不到县城,不看。”
妈妈着急了,打电话叫她抓紧回家,说是身体不舒服。陈如意听妈妈不舒服,便跟赵所长打个招呼,请假回家了。
回到家,妈妈却神神秘秘地说:“跟我去见个算命先生,算算你的姻缘。人都说这个算命的算得非常准。”
陈如意听到妈妈要拉着她去算姻缘,本有些不太开心。转念一想,如果算命先生算得准,或者可以问问自己能不能考上研究生呢?于是就和妈妈一起找了一辆出租车,七拐八绕地开了40多分钟的车,最后到了临镇的一个叫黄泥沟的偏僻小村。到了村口,问了村口一个闲逛的老头,很快找到了算命先生的家。
在路上,妈妈跟如意说这个算命先生算命如何如何准——当然都是听别人说的——如意便在心中想像算命先生的样子,应该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吧!他的住处,应该是一处依山傍水、栽满桃花的所在。
不想,循着那个人的指点,她们到了一个普通农家院。院子很宽敞,除了一棵大枣树外,便只有一群脏兮兮的鸡、鸭,一只没精打采见人也不叫的狗。
进了堂屋,如意看到房屋中间摆了一张掉光了漆、木头都发黑了的矮矮的桌子,一个脸色黑黑的人,闭着眼睛坐在桌子旁边的小凳子上,一边慢慢悠悠的跟对面的一个中年妇女说话。如意走近一些,仔细看他的眼睛,才发现这是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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