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重回慈玉门,魏凤晨就一直关注着林影,担心他触景生情,再受刺激。
七年前,原本来赴拜月之约的魏凤晨,在慈玉门后山上看到了至今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慈玉门掌门欧阳麦身死血泊之中,苏月临的紫玉剑断为三节,人剑双亡,林影遍身剑伤,昏迷不醒,周围还有十几具来历不明的蒙面尸体。
也就是那一晚,苏月临的试药间起火,火势迅猛,从试药间一直烧到了起居室,所有东西被烧得干干净净。
因此事影响甚大,为避免江湖纷争,官府作为中立第三方派人调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当晚,十几个东瀛高手潜入慈玉门盗取药典秘籍,离开时被欧阳麦师徒发现,遂一路追截,最后因对方人多势众,欧阳麦师徒力战不支,同归于尽。
尽管此案当时还有不少疑点,但毕竟死无对证,唯一活着的林影对调查结果表示默认,加之调查组收集到的证据亦足以支撑结论,所以此案也就此盖棺定论。
七年间,魏凤晨不止一次地想询问林影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终究不忍再揭他伤疤。
当日林影重伤昏迷,慈玉门几乎集全门之力医治,才保住他性命。林影醒来后,口传欧阳麦遗言,立莫齐为新任掌门。
莫齐是欧阳麦师兄的弟子,虽然也算地位正统,但却算不上嫡系弟子,而且其药学、武功都绝非上等,当年继位饱受质疑。但是,经过七年的时间验证,莫齐显然是一个好掌门。他为人仗义豪爽,在江湖上广结善缘,为慈玉门赢得不少友邦;管束弟子,宽严有度,讲究以德服人。这些年,慈玉门正在他的带领下,慢慢走出一夜尽失两英才的阴影。
出乎魏凤晨意料,林影这次看起来还不错。
除了刚听说玲珑阁失窃时有些失魂,现在的林影仿佛已经恢复了不少。
也许,七年时间,终究会沉淀下些什么;也许,林影这次选择重新回来,就是放下的一种表现。
“大哥,叶公子,你们也在这里。”魏凤晨身后传来了林影的声音。
“我们来看看。”魏凤晨转身看到拿了一大坛酒的林影。
“一别七年了。”林影看着眼前写着“书室”的三间白屋,悠悠说道。
“阿影……”魏凤晨看着林影,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大哥,你记不记得,我们初次相遇,就在这里。”林影指着最左边的一间屋子道。
“记得。”
“这两间是他的起居室。”林影继续说道,“当年他最喜欢把酒藏在试药间。”
林影说着,把手里的酒向魏凤晨扬了扬。
“这酒是……”
“这是他为你来赏月酿的酒,还未来得及往试药间藏,埋在那边桂花树下,谁知,这一埋竟是七年。”
林影说这话时,脸上竟挂着一丝凄凉的笑。
世事沧桑,不过如此。
“林少侠,碧生草链的事,可有结果?”叶成言看魏凤晨、林影都陷在对往事的追忆中,恐他二人情过伤身,便急忙转移话题。
“叶公子,你相信轮回吗?”林影答非所问地看着叶成言。
“这……”叶成言一怔,不知如何回答这突如其来的问题。
好在林影并不真要他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我以前不信,现在竟有点相信了。”
“第一次见我师兄,是在学廊上。那时我只是个最末等的弟子,连正式听学的资格都没有,但是胆子却大得很,经常敢与比我等级高的弟子争论问题。那天,我当众指出了一个四等弟子的错误,谁知他恼羞成怒,竟动手打我,当时我人小力气更小,只有挨打的份。”
说到这里,林影顿了顿,眼里微微漾起一层笑意,“我师兄当时正在隔壁班讲课,听到吵闹声就出来了,他很认真地问了来龙去脉,夸我做得对,还惩戒了那个四等弟子。我当时心里很感激他,看他的装扮,只知道他是嫡系弟子,却不知他是谁。”
“第二次见他,就是因为碧生草了。”林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腕,仿佛此时腕上戴的仍是碧生草链。
“我那时刚丢了碧生草链,只能以自己试种的碧生草以假充真……”
魏凤晨和叶成言听到此,忍不住对看了一眼:原来碧生草也能自己种。
“那天我正在扫地,管我们的小师兄忽然跑来找我,说苏月临苏师兄唤我去他试药间。等我去到他试药间,才知道原来上次在学廊上的那个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慈玉苏公子。我正疑惑他为什么找我,忽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碧生草链,很像我丢的那个。”
“‘就是你的。’他朝我微微一笑,‘你自己种那些也很好,但是现在叶子还太小,容易被认出来。’我当时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以为他要禀报掌门,按门规惩罚我。谁知他只是把碧生草链拿给我,还给了我一把积麦,就让我走了。”
“说起来,这些事就像昨天发生的。”林影停下来,苦涩地笑了笑。
半晌,林影又道:“那碧生草链,确是慈玉门弟子去附近采药时不小心丢失的。”
“看来,我们的线索断了。”叶成言向魏凤晨道。
魏凤晨没有接叶成言的话,却向林影道:“阿影,”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知不知道玲珑阁第十八层,放的是什么?”
“知道。”
不知是林影回答得太快,还是自己的错觉,叶成言觉得林影似乎早就料到魏凤晨会有此一问。
“是一副药方。”
“药方?”魏凤晨略有些诧异,一副药方,如何能事关国脉?
“你们可听说过神府军?”林影道。
“神府军?”叶成言微一沉吟,道:“百年前,我朝圣祖皇帝手下曾有一支神府军,传说这支军队人人身怀异能,有的三头六臂,有的千目百耳,甚至拔毛分身、摄人灵魄的也大有人在。只是传说毕竟是传说,开国后的镇国榜上并没有这支军队,十六位龙虎上将里也没有哪一个出自神府军。”
关于神府军,魏凤晨也略有耳闻,但是长久以来,他都认为那些关于三头六臂的传说,不过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
“那支神府军,就是那副药方制造出来的。”林影道。
“林少侠,此事当真?”叶成言惊讶道。
林影默默地点了点头。
此时,魏凤晨和叶成言都已心下了然:神府军,是由那副药方制造出来的,而那药方,则是慈玉门的手笔。
如果神府军真如传言中的那般厉害,那么此番药方丢失,神府军重现,一场江山之争势必在所难免。
“阿影!”魏凤晨忽然惊叫一声。
月光下,林影的脸苍白到几乎透明,原本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也早已失去了往昔的灵动,微微泛紫的嘴唇上挂着一缕鲜红的血丝。
“没什么。”林影淡然地掏出帕子,擦掉了嘴上的血丝,“能活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别担心,应该还能再活七年。”林影看看一脸担忧的魏凤晨和叶成言,轻飘飘地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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