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好看。
袅袅婷婷的莲步,飘飘扬扬的水袖,温温婉婉的笑颜。
我,恋爱了。
她的手指温润洁白,掌心里有着浅浅灼灼的温度。她柔柔地抚摸着我。
我长长久久地留了下来。
她的花园里,我见到了一个男人。
我见过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品位奇怪,他只穿明黄色的衣衫,整日行色匆匆。他的身后常常跟着一群人,他们同样行色匆匆。
我轻盈地走了过去。她的素色裙摆绣着梅花的纹路,带着隐隐的冷香。我隔着裙摆蹭了蹭她的脚踝,努力地“喵”了一声。
她低下头来,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映出了她清丽秀美的容颜。
她温柔地摸了我的脑袋,把我抱了起来。
拿着棋子的男人不咸不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些什么。
她也说了些什么,抱着我的手紧了些。
男人就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突然地,他扔了棋子,朝她倾过身子来,吻上了她的唇。
我挣动起来,同时恶狠狠地瞪住了那个狡猾的男人。视线蓦地下降,我的眼前只余下了黑漆漆的桌底。
她的怀抱太暖,太软,太紧,我放弃了挣扎。我用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死死地盯着桌子,如同盯着那个男人。
她的殿外种了许许多多的梅树,清一色的白梅,花开的时候,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雾霭,将整个宫殿,她,连着我都裹挟了进去。
她踏着树下的碎琼,翩然起舞,飞过朗朗的清风明月。
她展了七尺的长宣,提笔移腕,绘下遗世的梅骨风姿。
她摘了青碧的梅子,封进陶瓮,酿成一季的纯澈清甜。
她看着梅的时候,眼神很远,远到带着孤寂和思念。
她一定很喜欢很喜欢梅花吧。
我看着,她跳舞,他折梅,梅花挽上她的发间。
我看着,她作画,他研墨,手心揽着她的玉腕。
我看着,她酿酒,他啜饮,酒液渡向她的唇边。
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神很近,近到满是欢欣和眷恋。
她一定很喜欢很喜欢他吧。
我,只是一只猫。
我收了爪子,躺在屋檐,听着无数个长夜里他们的呻吟,喘息和缠绵。
日子很快,日子很慢。
我看着,她跳舞。
我看着,她作画。
我看着,她酿酒。
我已经很久,不再看见他了。
她抚摸着我的皮毛,看向我的眼神一如既往。
可我知道,她不开心。
她是,想念那个男人了吗?
我踏出了这一方许久不曾出去的天地。转过一重重的宫墙,越过一幕幕的悲欢,我找到了那个男人。
他的身旁,有着一个女人。
女人体态丰腴,皓齿朱唇。男人和女人交叠在一起,我闻到了荷尔蒙的气息。
她会伤心吧,我收了抬起的利爪,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我是极少看见她哭泣的。
她送出一篇诗赋。
她拒绝了一斛珍珠,回了一张诗笺。
长门紧闭着,她泪流满面。
红烛燃尽的时候,她擦去了残妆。
她,越来越像一株梅了。
坚忍,孤洁,矜傲,独立于天地之间。
她在梅下舞蹈,她为梅作画,她以梅酿酒。她描妆,燃香,刺绣,弹琴,饮茶,读书,写诗。
她的琴声里,有梅,有雪,有他。
她始终没有忘了他。
我再一次踏出了这里。
他带着那个女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行色匆匆地逃离了沉重压抑的宫门。我沿着一路的痕迹,追了过去。
我最终停下了追逐的脚步。我走得太远了,太远了。
我害怕自己忘记了来路,忘记了归途,忘记了家,忘记了她。
有血,新的,旧的,红的,黑的,流淌,凝固,流淌,直到混浊的河流爬满了大地的脸颊。
有火,远的,近的,大的,小的,燃烧,熄灭,燃烧,直到妖冶的花焚尽了彼岸的天涯。
阳光,尘埃,尸骸。
我来迟了,我找到了她,她死了。
我只是,一只猫。
一个人掘了深深的墓穴,她被庄重地放进了穴底。
我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安然的神色,浸血的衣裙,看着黄土逐渐覆盖了她,覆盖了她的面庞,覆盖了她裙上的梅香。
那人蹒跚地走远了。
我看着她安眠的土地,那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凸起。
有什么吹到了我的脸上,树叶,梅树的叶子。
现在不是开花的时节。
我的眼睛很酸,有雨水铺天盖地地浇了下来。
我蜷起了身子,就像从前,卧在她的怀里一样。
我合上了眼睛。
……
“猫,你还有八条命,去吧。”
“等等,她,叫什么名字?”
“江采萍。”
“她,爱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李隆基。”
“我能不能,用八条命换一个愿望?”
“生死有命。”
“我希望,她,能再见那个男人一面。”
“痴儿……”
我听见一声长叹。
“我答应你。”
注:
江采萍:闽地莆田人,世称梅妃。
李隆基:生于洛阳,世称唐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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