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澜人城邦·亚兴城·千帆港
印象·司马世锦
前情衔接：为了寻找“人肉汤”和“无瞳人”的线索，司马世锦在流沙人学生拉比罕的建议下，来到位于千帆港外的红树林。
炼魂士
司马世锦满心忐忑，却又不得不故作从容。
流沙人炼魂士的可怕，世人皆知。传说他们掌握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古老的驱魂咒术。他们可以在这个瞬间让你的灵魂与躯体分离，也能在下一个瞬间把你和别人的灵魂一起塞进另一个陌生的躯体里。只要他们愿意，可以跟任何有灵魂说话。这个世界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秘密。只要被他们盯上，你就无法摆脱。除非，你刺瞎他们的眼睛。
流沙人的眼睛和百旗人一样，都是黑色的，而炼魂士的眼睛却是深紫色的。司马世锦即将面对的，正是这样一双美丽而又奇特的眼睛。
眼睛，又是眼睛。这半个月来，令他苦恼不堪的事几乎都和眼睛有关：一颗被狗吃剩下的找不到主人的眼珠子，一对没了眼黑、只剩眼白的怪眼珠子。
这些天，人肉汤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几乎使整个亚兴城都陷入了恐慌。人们议论纷纷，都说这是百旗人不信奉海神之光的报应，街头巷尾甚至又流传起了关于《永夜传说》的古老预言。
那是一个源自上古的传说，早在天葬之灾以前就已经存在。它预言了黑夜将吞噬整个世界，人们将失去自己的灵魂，成为行尸走肉。即使是海神艾淇也只能为之哭泣，毫无办法！
城邦议会对此忧心忡忡，特地约见了司马世锦，要求他务必对厨师老郑的事情尽快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难保那些成天想着独立的贵族顽固派不会借题发挥，再像十年前那样挑起一场叛乱。
真是莫名其妙，司马世锦有苦难言。一场命案发生在自己的学院里，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怎么反倒成了被问责的那一个。这帮当权的人，就是一群穿着衣服的猪！
可又能怎么办呢？查证那堆碎尸的身份肯定是没希望了，世锦只有把精力放在痴呆了的老郑身上。好在自己这十年来未曾固步自封，亚兴分院里多了不少异族学生。经过一番仔细斟酌与判别，大家终于在看似毫无头绪的线索里推断出一种可能，那就是流沙人炼魂士的驱魂幻咒！
正是为了验证这一推断，司马世锦才决定亲自走这一趟。
此时，他就身处在亚兴城外的千帆港，确切的说，应该是千帆港边上的一处红树林里。
低矮的海桑树和高大的银叶树相互扶持着，沿着蓝色的海岸筑起一道深浅斑驳的墙。一条掺杂了沙砾的土路伸进幽暗的树林里，捉迷藏般不见了尽头。路两边到处散落着熟透了的蜡烛果和海棠果，有的已经腐烂不堪。世锦记得它们的美味以及价格，可是眼下在这里，却根本无人问津。
谁会为了一口水果或是一把银币而弄丢了自己的魂呢？世锦在心里发出一声苦笑。
“师尊，黑屋子就在前头，您确定非要现在去吗？”学生阿拉罕停下脚步，抬头望天，嵌着刀疤的脸颊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这个问题你今晚都已经问了十七遍了。”世锦浅笑。
“阿罕，不是你跟师尊说的，你们流沙人的炼魂士只有在晚上才肯见人吗？”宁致远朝四下里张望着，话语间流露出些许不安。
阿拉罕急忙点头，“是的，我们流沙人相信红颜色的火属于太阳，而紫颜色的火则属于月亮。炼魂士与火舞者不同，她们是能够操纵紫幽炽焰的人，所以她们的言行必须受到月之神的恩准与监督，否则就会亵渎神明，遭到惩罚。”
真的吗？依我看，多半是她们的幻咒只能在夜里施展才对。司马世锦在心里得出结论，但他并不想以此去指摘学生。因为那是他的种族信仰，这是需要尊重的。
每个人都有选择信与不信的权利。很多时候，这和“事实是什么”并没有多大关系。
“走吧，我们不要再犹豫了。”司马世锦说话的同时，重启脚步。
“一会儿阿罕就留在外头。致远，你跟我进去。”世锦边走边吩咐。
宁致远精通流沙语，可以弥补自己的不足，而阿拉罕还小，世锦不想让他涉险。
“不，我也要进去。”阿拉罕有些着急起来，“我就是个流沙人，在黑屋子里，总比你们两个好说话。”
“师尊，阿罕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宁致远轻声附和。
“不行，就他那臭脾气，只会坏事！”世锦否定得异常干脆。
如水的月光泻下一地银华，把世锦他们的影子连同树影一起，拉得又细又长。伴着海风，耳边不时传来潮汐拍打堤岸的声音，偶尔还有夜枭寂寞的低鸣。
当世锦他们来到红树林深处的时候，传闻已久的黑屋子终于显露出真面目。
石砌的圆形屋子，规模远比世锦想象的要大，光是圆锥的顶部就要超过一丈高。弧形的外墙上，爬满了黑色的不知名藤蔓植物，像是包裹着一张巨大的蛛网，处处透出诡异的气息。
世锦不禁纳闷，这么奇特的一栋建筑，自己在亚兴城都十年了，怎么就从没留意到呢？
“那是因为你的灵魂出卖了你！”一个久违的声音钻进耳朵里，竟然是父亲在说话！司马世锦浑身的汗毛瞬间直立。
“小心，这里被下了幻咒！”他大声发出警告。
还没等身边的宁致远和阿拉罕作出反应，眼前的石屋顶上便亮起一团浅紫色的光。紫光很柔和，微微地闪着，每闪一下，便有几点类似火星的东西溅出来。没过多久，石屋的尖顶上便亮满了无数紫色的光点，犹如繁星缀空，美得让人眩目。
“紫幽炽焰，这就是月之神的紫幽炽焰！”阿拉罕兴奋地叫嚷起来，随即闭起眼睛，跪倒在地，双掌平举向天，脸上充满了虔诚的神色。
“在下是大真王朝学宫分院的司马世锦，今天有事特来拜访大师，不知大师能否接纳？”世锦踏前一步，率先用通用语朗声问询。
四周没有回应，一片寂静，静得连风声都几乎消失了。
世锦望望身边的宁致远，对方正痴迷地盯着石屋的上空，紫色的柔光在他眼中跳动，令他的眼眸都几乎成了紫色。
世锦再望望阿拉罕，这个流沙人少年已匍匐在地，虔诚得仿佛要把自己整个埋进土里。
“来吧，就你一个，她在等你。”又一个让世锦刻骨铭心的声音钻进了耳朵，是她！
怎么会是她！都二十年了，她还好吗？
司马世锦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广袤无垠的草原，满眼都是细长的鹅冠草和成片的裂叶蒿，鼻子里全是凤毛菊和细叶百合的味道。那不仅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更是一张缀满了百花的五光十色的毯，无边无际，一直从脚下铺到天的尽头。
厚重的石头摩地声令司马世锦惊醒，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黑屋子的台阶上。黑色的石门为他洞开，里面是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黑。
我要不要进去，世锦问自己。刚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父亲的声音和她的声音都只是幻想而已，他反复告诫自己。可是，那个令他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声音却再度响起来。
“何必怀疑呢？就是再见一面也好，这难道不是你二十年来未偿的夙愿吗？”
是啊，二十年了，我哪一刻忘记过她！
世锦循着声音一步踏出，没进了无边的黑暗。
非真的世界·至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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