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啊!"
"官人息怒,官人息怒啊!"
花巷红院里的西月小楼里,一神色慌张约莫三十的妇人拽着手帕,正硬着头皮说话。
而她脚边上正跪着一紫衣罗裙的姑娘。
"魏妈妈。"上位坐着的人面色铁青,眼里全是阴沉,寒光如剑地扫向妇人。"我难得来一次,你便是如此糊弄与我?"
"不敢,不敢啊!"那妇人喊道,"只,实在是今日海棠实在不宜接客……"
"哼!你就直接与我说,她如今于何处!"话音刚落,上位之人边上的两护卫"唰"的一声就提剑出鞘。
"在……在无月公子那……"
上位之人一听立马站起,领着护卫就匆匆离去,他们经过之处叫声连连。
待人一走,魏妈妈一改方才慌色,神情间变得凝重起来。
"快可别装了,出去吧。"她对着还在地上跪着的女子说道。
女子一抬头,哪里还有瑟瑟发抖的模样,眉眼间全是妩媚。她对着魏妈妈笑了笑,也不话语,一步三摇地出了门。
魏妈妈锁了门,这才瘫坐在椅子上。不过片刻,她神色凝重地坐直身子,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扭动椅子后方的按钮,只听到轰隆隆的一声,椅子下方便出现了只容一人出入的通道。
她沿着通道往暗处走,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微微地看见光亮,再走一会便终于出了暗道,到了一二进小院里。
守院的护卫看见是她,并不侧目。
她步子犹犹豫豫地朝着前院的方向去,在一屋前停下,她整理了一下自己额前散落的发丝,抚了抚脸,脸上笑意渐显,如若方才的人看见,定要吃了一惊,这哪里还有老练谄媚的老鸨模样?
分明便是个媚眼如丝的美人。
她走到门前,刚想敲门,却听见屋里细碎的声响,不禁侧耳凝神。
"啊……爷不要了……"
"爷……"
夹杂着床榻晃动的咯吱声,娇喘连连的声音透过雕花木门刺进了魏妈妈的耳中,然后钻进心里,紧勒着她。
"爷!啊……爷,娇儿美吗?"
"美!"男人哈着气,因为动作让他声调高低不平。"娇儿如此动人,实在是让爷日夜梦春宵啊!"
"嗯……那……那相比于红芫呢?"
"娇儿话如此多,是爷本事不足?"说完便再没女子的话语声,只听着缠缠绵绵的黏糊,浮浮沉沉的浪击。
魏妈妈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眸里全是荒凉。
她紧拽着那绣梅方帕,想要转身走,又不舍,想要踏步而前,身子又不听使唤。只觉得全身僵硬得厉害,如入冰窖。
如此纠结了许久,她终于是抬起了手想要敲门,却在吱呀一声,门开了,魏妈妈吓了一跳,紧紧的后退了几步,却不料脚下是台阶,一个不慎就踩了空。
一双粗大的手迅速地圈住细腰,随即扑面而来便是脂粉与靡靡异味。
魏妈妈站稳后立刻挣脱了男人的怀抱。
"谢谢爷相救。"她低着头,并不与他对视。
男人很高,约莫八尺二寸,剑眉鹰眼,发丝如绸散落在肩,墨色长袍半挂在身上,那半遮半掩的春色惹得魏妈妈一阵发热。
"红芫,何事?"他的声音沉静如水,却让她的心波荡漾不已。
"我……属下有事禀报,此处不宜……"她缓声说。
"与我来。"说罢他推门进了屋里。
她犹豫了,在门前踌躇不前。里头除了檀香外并无太多气味。
"怎么了?"男人有些不耐烦。
魏妈妈立刻进了屋子,抬眼便看见男人坐着,旁边榻上还侧躺着一裸身女子,她不敢多有神色,只能低头沉默。
"你先下去!"
"爷!"女子娇嗔。
"下去还是死?"男人忽然发怒。
女子听罢大惊失色,忙披上衣裳走人,只路过魏妈妈是特意撞了上去,眼里全是挑衅。
待房门掩上,男人又问,"说吧,何事?"
"是。那沉舟派廖繁已与刀无月起了矛盾,到时只要在大比前刀无月复发,沉舟派定会被查。"
"嗯,做得好。"
男人转动着手中的玉戒,然后看向依然低着头的魏妈妈。
"红芫。"
"属下在。"
"你在我身边可有十年之久?"
魏妈妈身子微微一颤,又快速地稳住,"回爷,已有十二年。"
"哦?"他拉长了尾音,似笑并无地看着她。"那你……"
"爷,现下情急,我得回去看着,属下就先告退了。"她不等男人回答,便快步出了房门,并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他盯着虚无,狠了狠心,"来人!"
"属下在。"
"撤!"
是啊,十二年。
十六情窦初开之时便遇见的他。那时她与旁人被带至院落,众人议论纷纷。
买主是个英俊帅气的公子,据说手段也不一般,自己要是没有多少本事大概便是沦落在红院做风尘女子的。
而魏红芫好命,她虽无多少本事,却被选做了老鸨,一做就是十年。
头两年是可以经常见到他的,她学的是伺候人的本事,恰巧又有几分姿色,所以旁人伺候侍卫,而她却伺候他。
那时他玉冠白面,并无如今的冷峻模样,甚至有时还会在事后与她说起情话。
"待爷伟业大成,便容你常伴左右。"
"嗤!",她在暗道里笑了笑,自己居然还信。
终于出了去,把暗道关上后,她静坐在椅子上沉思,不一会,却被疯狂的敲门声打断了。
"谁!"她稳住身子问道。
"妈妈!魏妈妈!"外头传来海棠急促的唤声。
她刚站起,却得一只带着茧子的粗手抓住身子,一块湿帕子捂上了她的嘴鼻,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阵晕眩袭击了。
悠悠醒来,首入眼睑的便是廖繁阴沉的脸。
"醒了?"他悠悠地说。
魏红芫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处院落之中,正是刚刚踏进过的地方,她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软骨无力。
"他在哪?"廖繁问。
魏红芫看向他,自知已然暴露。她媚笑道,"廖公子说什么呢?奴家怎么听的莫名其妙?"
"红芫,别装了。"廖繁把剑伸至她跟前,以面拍打着她的脸。魏红芫只觉得全身一阵冰冷,身心俱寒。"据说姬燕天培养有一批胭脂卫,最花心思调教的便是听风堂的红芫。怎么这么一副诧异的模样?"
廖繁呵呵笑了两声,又继续说,"红芫作为胭脂卫里最艳丽的女子,没想到竟是做了这红院里的老鸨。姬燕天可真是大材小用啊。"
说完他手中一转,那在魏红芫脸上停留的剑锋便仅离半指远。
"奴家真不知道廖公子说什么。"魏红芫尽管已经怕的冒了一身冷汗,却依然面不改色。
"你以为我真会为了个风尘女子而不顾大局?将计就计不过是为了引出你幕后之人,哈哈,大惊喜啊!他想一箭双雕除了我与刀无月,好让他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想得倒是挺美的。"
剑锋轻轻划破了她的脖子,鲜血渗出,染红了她的衣衫。
她一言不发,只看着这空空的院落出神。他走了。是啊,一直他都能在关键时候躲过追击,这次也一样,一样把自己抛下。
"快说!他在哪!"
血痕越来越多,她紧闭着嘴,眸中波澜不显,已是视死如归的模样。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罢了,十二年,他扔下自己十二年,那自己也把他扔下一次吧。
"红芫,如若你有一天想伴我于左右,要告诉我。"那时候他轻声细语的在她耳边说话,眉眼间全是笑意。
那时候她面如桃花,春风得意。"属下定要做爷最得力的属下,为爷分忧。"
"哦?那可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属下不怕。"
画面一转又是某一日。
那时他已高高在上,手下的能人也越来越多,她也渐渐看透世风,他再也不止对她一人说情话,她也再不能轻易近身于他。
那时候她像如今这般去禀报,他身边是个娇艳欲滴的美人。
美人问他,爷,这是谁?
他说,不重要的,你先出去吧。
那时他全身红痕显露在她眼前,尽是暧昧遮目。她看着他,脑海里全是那句,不重要的。
不重要的。是的。
一腔深情换几许?
贵人答其心不记。
她笑了笑,对着那剑尖撞了过去。
哪里会痛呢?心都掏了。
胭脂红 武侠江湖琅琊令第三十九期:胭脂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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