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里,一袭绯红嫁衣的女子蒙着绣上鸳鸯的喜帕。下面是遮不住的喜悦和期待。
那日相见的翩翩公子,才华横溢的少年。那个和她诗词相约的男子。
今夜,就是她的丈夫。她一个人的丈夫。
仿佛这就是一场梦。
从他揭开她的喜帕的那刻。和他的相处,就像梦一般美好。
所谓赌书消得泼茶香的美好,举案齐眉的温馨,那个期待一起白头偕老的永恒。我曾天真的以为,这就是一辈子。
那个三从四德的社会,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社会。
那个高高在上的妇女,就成了我一生的噩梦。
从我开始跪着奉茶的时候开始,我还以为那只是一种,名为婆媳之间简单的相视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对我的怜爱,不肯分开一刻的思念。在他的生命里,我就是唯一,他的眼里都是我。
而我亦是。
他为我作画写诗。
我为他抚琴歌舞。
我们一起高谈阔论,一起赋诗填词。
而那日,我的画,我的诗,都会被那个人一张张撕去。
我以为,只是一种变性的嫉妒罢了。
可是,对于只有母亲的他来说,好像不是这样简单。
终于,怎么的压力,让我们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女子无才便是德。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没有想到原来这个也可以成为我们分开的理由。
陆郎,我是应该感谢你给我这三年的美好呢?还是应该痛恨一下你的软弱?
可是,我做不到。
一纸休书放在我的面前。
我没有说什么,淡定得像个孩子,默默地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打开放在地下的柜子,一点一点,拿出想带走的东西。
原来,时间也可以这样漫长。
哀大莫过于心死。
已经不会流泪的悲伤,我该怎样去描述?
用我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这样离开,最起码,可是不让你为难。
你拉着我的手,却欲言又止。
你的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悲伤。
在那个母命如圣旨的年代,不从则折。
临别时,我拿过窗头的那一盆秋海棠想给你作最后的纪念。
我说这是断肠红。
却私心的想你记住我一辈子
你说这是相思红才对呀!今后你将飘流在外,此花仍由我好好养护。
我笑了。听到这最后的一句话。
陆郎,这种时候,你还是可以这样,乐观啊!
不过,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这样相思我,一辈子。
入骨相思意,不问来路人。
秋后海棠情,望君念一生。
离开我以后,你功名有望,佳人再得。
你是不是,揭开她的盖头时,也是那样喜悦?
是不是,你们也相处得如胶似漆?
是不是,你们也那样笑得开怀?
是不是,你已经,忘了我?
再见君时,你已是他的夫,我已嫁作他人妻。
那日风光正好,翠湖碧柳。小桥流水,画船西坢。
唯一缺的,就是,身边揽着我腰的人,不是你,而我遇见的人,却是你。
你轻轻走过我身边的那一刹间,时光与目光都凝固了。
你我目光胶着在一起,都感觉得恍惚迷茫,不知是梦是真,眼帘中饱含的不知是情、是怨、是思、是怜。
我无法形容那种心里骤然冷却的感觉。
一阵恍惚之后,让我忘却了已为他人之妻。
陆郎,今生还能见你,已经足够。可惜,此时相见,你已是他人夫,我已嫁作他人妻。
只叹,时光最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枇杷。
今夕何夕,君已陌路。
我终于还是提起沉重的脚步,留下深深的一瞥之后走远了。只留下了你在花园中怔怔发呆。
和风袭来,吹醒了沉醉在旧梦中的你我。
那些逝去的日子,再也无法追逐。
湖边,我低首蹙眉,有心无心地伸出玉手红袖,与我的夫君赵士程浅斟慢饮。
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可知心碎的声音,那么动听。
昨日情梦,今日痴怨,尽绕心头感慨万千。
见与不见,情系君身。
困不住我心的高楼翠柳。留不住我心的情谊匪浅。
故园重游。
回味那唯一的一次相遇。
我却看见了,那些刺痛我眼帘的字眼。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 错! 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我的陆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用手绢轻轻拭去,却止不住的悲伤涌上心头。
我的陆郎,我该怎样让我们回到过去。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妆欢。
瞒!瞒!瞒!
怕人询问,眼泪装欢。
只能瞒。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病来如山倒。相思早成疾。
他懂,我懂,你不在。
我还记得病得无法下床时,手指垂落的刹那。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支字片语,怎能诉说我对你的情义。
他的眼里,我看不懂的悲伤。
也许今生,我负定他了。
一个人的心,就这样只属于一个人。
来生,你我永不分离,可好?
与君约来生,赌书泼茶可愿?
附文:
陆游历经近半个世纪的风雨后,仍然把四十多年前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埋在心底。陆游浪迹天涯数十年,企图就此忘却他与唐婉的凄婉往事。然而离家越远,唐婉的影子就越萦绕在他的心头。此番倦游归来,唐婉早已香消玉殒,自己也已至垂暮之年(75岁)。然而他对旧事、对沈园依然怀着深切的眷恋。常常在沈园幽径上踽踽独行,追忆着深印在脑海中那惊鸿一瞥的一幕。这时他写下了沈园怀旧诗二首:
一、
城上斜阳画角哀,
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
曾是惊鸿照影来。
二、
梦断香消四十年,
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在稽山土,
犹吊遗踪一泫然。
沈园是陆游怀旧场所,也是他伤心的地方。他想着沈园,但又怕到沈园。春天再来,撩人的桃红柳绿,恼人的鸟语花香,风烛残年的陆游(81岁)虽然不能再亲至沈园寻觅往日的踪影,然而那次与唐婉的际遇,伊人那哀怨的眼神、差怯的情态、无可奈何的步履、欲言又止的模样,使陆游牢记不忘,于是又赋“梦游沈园”诗: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
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
绿蘸寺桥春水生。
其二:
城南小陌又逢春,
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沉泉下土,
墨痕独锁壁间尘。
陆游八十五岁那年春日的一天,忽然感觉到身心爽适、轻快无比。原准备上山采药,因为体力不允许就折往沈园。此时沈园又经过了一番整理,景物大致恢复旧观,陆游满怀深情地写下了最后一首沈园情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
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
不堪幽梦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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