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一）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天边的云徘徊不散，在湛蓝的天空中到处游荡，仿佛做错了事在路边苦思借口不敢回家的孩子一般。

歪歪扭扭的踩在花坛的边缘，使劲撑开双手来保持平衡，胆战心惊走完了那一条走过无数遍的花坛小道。这是我每次回家晚了后用来占卜会不会挨骂的好方法，准的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因为我从来都没顺利走完过，也从来没逃脱过回家后被臭骂一顿。但是今天竟然顺利的走过了，吉兆！今天肯定不会被臭骂，想即我朝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坐在妈妈对面，应该是对面大学的学生，妈妈在大学门口开了一间小超市，因为妈妈人善良，年纪又不大，很多大学生都乐意和妈妈做朋友，经常来店里玩。

我乘机蹑手蹑脚的准备偷溜进去

“你又去晓梅家看电视了？”但是显然不太成功

“没没没…没有，老师拖了一会儿堂”我因为说谎脸涨得通红

“你们学校发短信说提前放学了，你老师都到家了，你还没到家。快去把书包放了”谎言一下子被揭穿我有点尴尬，我决定开始打乖巧牌，放下书包后冲着对面的女孩就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

“小赵，这是我女儿，小雅。”我冲着那姐姐笑，嘴巴都咧到脑后了，妈妈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也就不数落我了。惊险逃过一劫，我的占卜术真是天下无敌。

（二）

在大学门口做生意，面对这样一群活力四射的学生，正处于青春洋溢季节的他们，如向日葵般迫不及待的开花结果，一刻不停的汲取阳光。小赵姐姐是其中最美也是最努力的一朵，她恨不得将太阳都揽下来施展吸星大法。阿笑则是最有天赋，离太阳最近的那一朵。

阿笑也常来店里买东西，一来二去就熟了，阿笑是湖南人，温柔体贴讲义气，烧得一手好菜，写得一手好字，怎一个才华横溢了得。就连我这个毛头小丫头都很喜欢他，更何况那些正值春季的少女呢！

小赵姐姐长得高挑清丽，原以为是个高冷美人，却没想到愣头楞脑的还没我机灵。妈妈叫她傻妞，我就叫她傻妞姐姐。在她第N抢了我的吃的后，我把姐姐二字都省了，我甚至怀疑她和妈妈做朋友的目的就是和我抢吃的。自从阿笑有一次来碰见过傻妞后，他来我们家的频率就明显增加了，我的零食被傻妞抢走，从来站我这边的阿笑也再不帮我了，看着他们一起吃我的零食，我气的骂，“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看到他们都脸红了我心想，“哼，抢小孩的东西吃知道害臊了吧。”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也许就是那次我的口不择言让他们不再遮掩对对方的心意。

（三）

开学最忙的时候抢吃抢喝两人组也会良心发现来帮妈妈摆货收零，阿笑每次都跟在傻妞后边，他们会在每个忙的空闲嬉笑打闹，阿笑帮傻妞摆高处的货，傻妞就笑哈哈的看着他帮忙。两个人不像在干活倒像在约会一样甜蜜。妈妈让他们晚上留下来吃饭，阿笑就乐呵呵的帮傻妞添饭，妈妈在阿笑帮忙炒菜时调侃不知道以后谁有福气嫁给他。而每当这时阿笑的眼睛里就只有那个不管何时都笑得很开心的傻妞。

（四）

2008年北京奥运会，家里电视坏了，我吵着要看开幕式，傻妞这时候大义凛然的站出来说她带我回宿舍看。虽然我很担心她会把我弄丢了，可我从来没在外面住过，兴奋又新奇自然吵着要去。但是显然妈妈的担心和我一样，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正在绝望的边缘，阿笑忽然说：“我送她们回宿舍吧，反正也顺路。”我看到妈妈脸上有一丝动容，就开始添油加醋“我会好好跟着哥哥姐姐的”妈妈拗不过我，只能让我去了。

走在漆黑的路上我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紧紧牵着傻妞的手。他们俩都不讲话，我走的无聊，忽然感觉傻妞牵我的手一抖，她牵我的力气更大了，就算是怕我走丢也不用牵的这么紧吧。我疼的想挣脱开，幽幽暗暗间却看到原来牵起的手不止我和傻妞的。我们三人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一路上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傻妞脸上挂着她的招牌傻妞笑。没想到小小年纪我就当了一场大电灯泡，我可能是年纪最小的红娘了。

（五）

毕业季也是那时来的，一路顺风顺水的两人，毕业后成婚也成了定局。傻妞早就在我的威逼利诱下红着脸许给了我一个花童的职位，我高兴的等着自己当花童的这一天。然而等啊等啊，等到我个子都长得不适合当花童了也没等来他们的婚礼。却等来了阿笑和小邓姐姐结婚的消息。

老杨来接我们去参加阿笑的婚礼，老杨是阿笑的同学，说起他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每个人经历的故事都让我们不舍得忘记一丝一毫。这么多年没见他还是像当初一样风流倜傥，只是褪去了大学时的青涩，多了些成熟稳重的帅气。一路上杨絮飘落，落进我的眼中，我尽力的想把它们揉出来，却只是揉出了一脸的泪痕，没想到我对傻妞许下的花童的位置这么在意，希望落空了竟会这么难过。妈妈和老杨在车上开始闲聊了起来，说起了傻妞和阿笑当年的故事。傻妞毕业后就去了北京，阿笑却杳无音讯，没想到他那么稳重的人竟然会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

老杨哥哥叹口气开始补出了这么多年我等着做花童时他们的故事。

（六）

阿笑一向才华横溢，学习又好的没话说，临近毕业老师就把他推荐去了一家待遇也好的没话说国企，毕业后直接去那上班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然而阿笑却婉言拒绝了老师的好意追随着傻妞去了帝都。两个对未来充满理想的小两口丝毫不知道未来将面临的是什么，只是一心想和对方在一起。帝都的房价让不理油盐酱醋的两人颓废了一阵，十平米的地下室是他们在找到工作前唯一住得起的地方，找到住处生活也似乎还没有那么差，走出地下室一切依旧是阳光灿烂。

傻妞傻人有傻福，刚到帝都后不久就找到了一份世界500强的外企工作，凭借优秀的英语一路杀出重围获得上司青睐。阿笑却像一匹无人赏识的千里马，专业在北京本就不好找工作，况且帝都人才济济，阿笑投出去的简历都如大海沉舟般了无音讯。即使偶有通知面试也在说了回去等结果后就再也没了结果。四处碰壁的阿笑心灰意冷，自尊心让他不愿再在傻妞身边白吃白喝。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终于决定回原来的城市工作，那里才有适合他专业的环境。当他将结果告诉傻妞时，她知道他只要一走他们就可能越行越远了。她怎么能让他走呢！阿笑觉得傻妞将他留在这里太自私，她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终于在傻妞说出那句“你找不到工作大不了我养你”时，阿笑的自尊心终于爆发了，他一句话也没说，拿着自己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没看到傻妞在后面追的身影，傻妞当然也没看到阿笑脸上的泪痕。

兜兜转转后阿笑还是去了原来老师介绍的公司，薪资还是同样的高。生活本应该如此一步步变好，可藏在人心中的贪婪就是在这时生长的。为了给爱的人更好的生活，阿笑不忍看傻妞一人在帝都拼搏，只有自己足够优秀才能让她放弃帝都的生活回到自己身边来，这一切都是以爱的名义。

（七）

当借钱的人踹开家门，将家中的东西砸的丝毫看不出原样时阿笑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为了赚更多的钱和傻妞团圆，阿笑和一个大学同学一起承包了一处小煤矿，煤矿虽小，却也能让他们赚上几百万。煤矿的投资是他所有的积蓄和向公司预支的半年工资。一开始煤矿生意风生水起，让小赚了一笔的他雀跃不以，被眼前利益冲昏头脑的阿笑又将赚来的钱全投了进去，这样收益更多，可谁知道在那年过后煤矿产业越来越不景气，几个月的时间里这几年的积蓄就都亏完了。生意场上跌宕起伏，曾经尝到过甜头的阿笑不甘心就此放弃，他偷偷瞒着家人借了高利贷，打算翻盘。然而高利贷的借款非但没能救他于水火中，反而像一只魔鬼的手将他直接拉入了火海。在四处躲避追债的日子里，他向所有的朋友都借过钱，因为他平时对朋友好，大家也都纷纷借给了他，然而小小的借款只是银河中的一颗星星再亮也不能指引着他逃离这片火海。傻妞家并不富裕，她原本考过了托福，却因父母离异，母亲一人辛辛苦苦将她抚养长大，在没有奖学金的情况下，母亲再也没有多余的钱供她出国。阿笑知道她的家庭条件，也知道，她这样拼命的读书工作就是为了逃离贫穷的生活。自己生活在颠沛流离中的阿笑给不了傻妞想要的生活，只能选择逃离和了无音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而傻妞更是从头到尾都被瞒在鼓中，她只以为是他背弃了当初的承诺丢下她独自一人承受生活的苦难。

“阿笑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把那么多钱还清的，听说他还买了套大房子，他现在的老婆真是幸福”听着妈妈的话我不由得把头扭向窗外。窗外的霓虹灯闪闪烁烁，大人的世界里幸福都和买房子连在了一起。婚姻里的爱情也许就像窗外的霓虹灯一样忽明忽暗，虽光彩夺目却高的遥不可及。

（八）

婚礼在一个金碧辉煌的酒店举行，很多年没见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阿笑，也特意看了几眼他的新娘，娇小的身材，清秀的眉眼，虽然没有傻妞高挑出尘却又有另外一种柔弱之美。谦谦君子和娇羞美人，也是如此般配的两人。阿笑看见我，眼中闪出一丝光亮，蹲下来对我说，“小雅，哥哥的小花童生病了，你今天给哥哥当下花童好吗?有巧克力奖励哟”哼，我是那么贪吃的人吗？我是念在当初答应傻妞姐姐的份上才答应的。但是当他们叫我换上小西装后我的内心还是很受挫的，虽然我从小剪短发，胸也还没开始发育但就这么难辨雌雄吗?

宴席的投影上放着两位新人深情的告白，浓情蜜意只愿与君共老，我随着新人的步伐缓缓走入正堂，大家都齐声欢呼，我在人群中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跟在他们身后我看到阿笑顿了一下的脚步，他一定也看到了泪眼婆娑却咧着嘴笑的傻妞。在我的记忆力傻妞的笑总是灿烂中又带着些许傻气的，我从未见过她笑的如此难看又悲凉。

“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和小邓的婚礼。”阿笑不知何时走上了台开始了新郎致词。“感谢上天将小邓带到我身边，在我最孤助无援的时候是小邓一直在陪伴我，鼓励我，支持我。我们一起摆过地摊，卖过烧烤，在城管和债主来追债时东奔西跑，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而小邓还依旧不离不弃的陪着我。能遇见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我听着阿笑眼中充满泪光的致词，字字句句间都能感受到他对小邓姐姐的感激，感恩，感谢。那爱情呢？他到底爱的是谁？胡思乱想间我又朝着傻妞的方向瞥去。她拿着酒杯眼里满是哀愁。推杯换盏间新郎新娘走到我们身前。我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傻妞而她却没看阿笑一眼，而是死死的盯着新娘看，仿佛看的时间久了她们的位置就能互换，阿笑身边站着的人就还是她。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将目光移开看向阿笑“新婚快乐”只说了一句话就仰头喝光了酒。也许他们的感情就像那杯中酒，此时一滴不剩。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尾声

春寒料峭，和煦的阳光照进屋来也挡不住初春的寒冷，阿笑拿起一件大衣披到小邓身上，回眸间阿笑又从小邓脸上看到了她的影子，回神间就听到童稚的声音响起“爸爸，爸爸这本书好漂亮，妞妞喜欢。”“原来妞妞喜欢看书啊，来爸爸看看是什么书？”说着他将妞妞手中的书拿起，一张纸条从书中飘落，阿笑将它捡起。看到字迹阿笑楞了一下，那时他结婚时傻妞随礼金一起送的书。不知什么时候卡片被润湿了，绵绵春雨飘入，许是这雨打湿了卡片。润湿的字迹模糊一片“山盟虽在，锦书难托”雨水滴落划过了阿笑的眼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