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还乡手记# 昂扬的吊兰

作者: 欧歌zy | 来源:发表于2019-02-16 00:21 被阅读13次

    今年过年,客厅的那盆吊兰,成了明星,进家的客人都会首先发现它,并在它面前驻足品评,赞叹一番。

    与往年不同,发出的枝条,不再像垂栁那样婀娜多姿,倒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一路奋发向上。已经有一米长了,仍然不肯低头,叫人好生奇怪。

    好多天没给它浇水了,临出发时想想还是给它浇了点。今天要回老家拜年,也代表它朝拜故土。花盆里的土,就是堂嫂云珍从老家带来的。

    01

    老家离县城60里路程,车行到最后10多里时,拐进了一条铺着水泥路面的乡村公路。

    老家越来越近了,心情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即将见到的老家,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它还能承载我那些珍藏在心底的久远记忆吗?

    年前春夏之间,堂嫂云珍来城里陪读,从老家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老家,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要拆迁了!

    拆迁?怎么会拆到那个偏远的小村庄?我很诧异地问。

    堂嫂说,的确,就是因为小,才第一个拆到它。附近的东王村,西王村,以后都要拆的。

    都要拆?那里要建大工厂?

    哪里建什么工厂啊,是新农村建设,小一点的村庄都要拆,并到大村庄去,统一规划,形成规模,创建文明乡村。

    堂嫂念过中学,说出来的词,都有文化味。

    把我们村拆了,并到哪里去?

    听说是到柘皋镇。

    难怪,堂嫂在说这事时,一直面带笑容。原来是要搬到柘皋镇去,那可是县里的第二大集镇,除了县城就到它了。镇上的居民都是城镇户口,20年前想要一个这样的户口,要花一万块钱买呢。

    现在,一分钱不花,就能当上城里人,还是政府请他们去的。

    堂嫂还说,她已经打听到了,我们村的安置点,在镇南新区。

    学校放暑假时,堂嫂回了一趟老家,回来后告诉我,村子开始拆了。并且很小资地带给我一小袋土,说是家乡的故土。

    恰好,每年这时候,我家的吊兰要换盆,在老枝上剪下一个头,重新栽插。新盆里的土,全部换上这袋来自家乡的故土。

    堂嫂那次回来,还告诉我另外一个消息:我大哥不愿进城。

    02

    前天下的雪还没化尽,天又变脸了,我们的车子,在蒙蒙细雨中驶进了村头。

    说是村头,已无片砖片瓦,抬眼望去,一大片平整的耕地,恍惚间,感受着沧海桑田。夏天的时候还在说,正一家一户丈量登记,现在已了无村庄痕迹。

    目光在老屋的地界停留,那里曾有两棵樱桃树。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其实栽倒不难,难就难在看不住。每到三四月间,满树的樱桃开始由青变红,鸟儿便三五成群地光顾,一口一颗,吃得极为爽快,赶都赶不走。

    望着空旷的一片,内心一阵感叹,如今樱桃没了,鸟儿们也都和我一样,再也回不到过去那般惬意了。

    仔细观察,这块地比原来村庄的面积大出了不少,村东边原来有三口小塘,现在已被填平,村西边的那一片坟地,现在也平整了。只有村南的长塘,还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现在,这口塘成了故土唯一可辨的地标。

    站在长塘的一头,毛估着,这块地大约有20多亩。也就是说,这个只有十几户的小村庄被拆迁后,共和国的版图上平添了20多亩耕地。

    于是内心释然。

    毕竟,耕地才是国民生存的最主要生产资料。开发新的耕地来源,这大概也是新农村建设的战略眼光所在。

    昔日的村庄,已然是一片耕地 村前的这口塘还在,它成了记忆老家的唯一坐标

    03

    凭吊了故土,驱车去王祥村,给大哥拜年。

    王祥村离我们这个拆迁的小村子,只有三里路,大哥家的新居,就在村北边的一片小竹园前面。

    居有竹,是个幽雅的所在。

    门前有个小院子,见我们到了,大哥迎了出来,示意把车子开进去,停到院子里。

    下车后第一眼,看到了屋脊上的二龙戏珠,庄重而有气势。没想到,现今农村的建筑水平,也上档次了。

    第一次来,每处都看看。正屋四间,一间堂屋,三个房间。大哥说,一到过年,两个在外地工作的女儿都要回来,不然要不了这么多房间。

    想想也是,女儿们拖家带口地回来,如果住得紧巴,这年也过不舒坦。我来的这天是年初八,侄女们都回去了。

    正屋坐北朝南,西面横头,也有小屋三间,两间厨房,一个卫生间。厨房一大一小,大厨房里烧煤气,里面放着碗厨,砌着案板平台。小厨房砌了个烧柴䓍的大锅灶,以备家中来客所用。大锅饭香,饭锅里蒸出来的米粉肉更香。我伸头朝小厨房望望,大锅里热气腾腾,大嫂正把一碗碗菜,往锅里摆放。见我在门口,大嫂盖上锅盖,领着我看了看这边的大厨房,又让我看看最里面的那个卫生间。

    卫生间的地面和墙壁,都贴上了瓷砖,靠里面的墙上,挂着一个洗澡用的电热水器。大嫂指着上面说,等到年后,把上面吊个顶,再把中间隔开,里面是洗澡间,外面就是厕所。

    大哥在旁边补充一句:村里有规定,不许修露天厕所。

    我说,这样最好,又卫生又方便。

    心里却在比较,我在城里的房子,远没有大哥这房子住得方便。

    大哥家的新居福临门

    04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哥因为高兴,把女婿孝敬他的茅台酒拿了出来。

    大哥平时爱喝一杯,自从前年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后,酒开始限量了。虽然喝得少,像这种稀罕的国酒,他是不会独自享用的。在大哥看来,别人都没闻到酒香味,女婿的功劳会被埋没。但也不会拿给小辈们喝,大哥说,那样闹哄哄地一大桌,喝这样的酒,就好比乌龟吃大麦,太浪费了,这酒就得三五个人慢慢品,才有味道。

    酒慢慢品,话却有的说。说着说着,说到了拆迁,算起了收支账。

    这正是我所关心的事情。房子虽然建起来,居有定所,但如果因此欠了一屁股债,总是个窝心的事。

    新居的占地面积,有200多平米,大哥说,和原来老家差不多。建房是包工包料,不管伙食,只是在开工和上梁时,请工匠们吃了两顿酒席,这对老两口来说,着实省了不少事。就是这两桌酒席,也不要他们动手,一个电话打到柘皋镇,就有搞餐饮服务的主动上门,饭菜连同桌椅板凳悉数带来,吃饭的人吃过嘴一抹,杯盘狼藉又都席卷而去。

    整个支出,包括工程费,买地皮的钱,加上那两顿酒席的花费,一共18万多。这个数字,让城里人听了都眼红。

    收入呢?拆迁费是多少?我问。

    大哥说,房屋和场院,各算各的钱,就是一棵树,也要算钱,这样合起来,总共17万多点。

    噢,短了一万块,不算多。

    但是最后政府汇给我的,是18万多,多出一万,正好把这个垱补齐了。

    这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补助我买地皮的钱。买这个地皮,花了整整一万块。

    大哥的这个猜测,是有依据的。在柘皋镇安置的其他乡亲们,地皮都是由镇政府统一解决,没有计算在房价中。在乡下建房只有大哥一家,出于公平公正,买地皮的钱由政府埋单,似也合情合理。

    可贵的是,大哥事先并没有提出这方面的要求,这表明镇政府的工作人员,政策水平和工作作风,是很值得称道的。

    大哥(右二)大嫂(右一)很开心

    05

    坚持住在乡下不进城,当初大哥的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意料。

    同样地,大哥也没料到,留在乡下比进城还要难。

    首先,规划上就没有这一项,没有给拆迁户留在乡下的空间。拿不到规划证,就不能建房。

    镇上的安置办公室召集各户开会,大嫂说,大哥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后,享不了进城的福,他也住不了楼房,听不得嘈杂声。要是硬逼我们去,万一把他弄走了,咋办?听得安置办的负责人直呲牙。

    好在现今的政策,讲究以人为本,多了点人性化操作,经过几轮反复后,镇上对规划作了微调,特事特办,同意大哥家在乡下建房。

    这一来,皆大欢喜,不仅大哥遂了心愿,行政村的领导也很高兴。这两年村里赶时髦,学起了办春晚,大哥就是村里春晚的总导演。如果大哥迁往柘皋镇,对村里也是个损失。

    大哥年轻时,曾是大队(就是现在的行政村)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队长,主持导演了全本《智取威虎山》,在区和公社巡回演出,红红火火,为大队争了面子。如今复出,虎老雄心在,依然搞得有声有色。大哥导演的节目,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创作的,说的都是村里的新人新事,新风新貌,群众愿意看,愿意听,在柘皋镇汇演,镇上的居民说,各个村的节目,就数五星的最有看头。五星,就是我们行政村。

    吃饭的时候,说到办春晚,大哥拿出手机,把储存在上面的戏词一段段念给我听。念着念着,大哥陶醉在剧情之中。

    我为大哥高兴,为他的老有所为、老有所乐高兴。眼前的大哥,精气神比刚做手术那阵子好多了。

    06

    大哥定居的王祥村,是行政村的村委会所在地。

    过去大集体生产时,王祥村有五个生产队,是全区最大的自然村。

    大哥说,他之所以选择王祥村,一是拆迁政策有规定,只能在本行政村的范围内,通过自由交易的方式获取宅基地。宅基地就是地皮,有地皮才能建房。此外,王祥村是新农村建设的示范村,电通,水通,路通,社会服务也初具规模,有商店,饭店,医务室,运动场,还有冲水式公共厕所。在王祥村定居,不用担心再被拆迁。

    大哥还说,国家搞新农村建设,是利国利民,老百姓的生活质量提高了,国家的耕地保护政策也能落在实处。这些年,农村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挣到大钱的,都在城里买房,挣到小钱的,也在村里另建新式楼房,他们原来的房子都空在那里,卖不掉,也无人居住,形成了大量的闲置宅基地。新农村建设,小村并大村,把这些闲置的宅基地盘活了,而那些拆除的小村庄,又都开发成新的耕地。

    午饭后,我打着雨伞在村里遛跶了一会,果然,家家都有水泥路铺到门前。无意间碰到一个熟人,他的大名我忘了,只记得他小名叫三桃子,是退伍军人。三桃子家门前有个藕塘,老婆正在塘口洗萝卜,他站在一旁为她打伞。我说,这个藕塘好啊,到夏天的时候,满塘荷花开,好享受。三桃子说,这里原是一块水洼地,他费了把力气,把它挖成一口塘,栽上藕。

    三桃子很自豪他们的王祥村,他说,在村里待惯了,现在就怕去城里办事,前两天去一趟合肥,只待了一天,就感觉头昏脑胀,赶紧往回跑。

    他的话,使我想起在一个乡村旅游景区看到的一条标语,当时看了很不理解,却一直记在心上:

    “乡村,未来中国人的奢侈品!”

    村里的广场上,有个标准的篮球场 村里的健身场

    07

    临走的时候,大嫂笑着问我:

    云珍带给你的那袋子土,还留着在?

    在啊,都放在花盆里。你咋知道的?

    我咋不知道?她在我屋后挖土,我问她做什么,她说要带给你。我说,带到城里去,这土要消消毒,就卷了几把稻草,把土放在上面,架火烧,烧成火灰后又把土拌匀了,这才让她带走。

    噢,是这样啊,难怪难怪。原来云珍堂嫂带来的,是一袋营养土,里面含有草木灰,草木灰是钾肥,施在庄稼上能抗倒伏。我家那盆吊兰昂扬向上的不解之谜,终于有了答案。

    忽然联想到大哥,联想到王祥村,他们现在的生活状况,不正像我那盆吊兰吗,原本是该倒垂下来的,却陡然间变得昂扬向上。

    他们的“草木灰”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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