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 – 温庭筠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1.
年少无知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温庭筠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个姑娘。当读到“她”诗词里充满了那么多的“香腮”、“蛾眉”、“梳洗”、“明镜”,还曾感叹这真是一个讲卫生重仪容追求精致生活的小资产阶级文艺女青年啊。
很傻很天真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哦买嘎!原来这作者是个老爷们儿!能写出这么温柔香软、闺情绮怨诗句的男人一定很娘炮吧!戴耳钉、敷面膜、穿紧身小皮裤,走路扭屁股,说话竖兰花指……然而我是又傻又天真了,温庭筠人家可一点不娘炮,相反是个纯爷们!粗糙的狠!粗到什么地步?《旧唐书》里说他长的惊世骇俗,随心所欲,天马行空,极具创造力,而且还不修边幅,穿衣时尚指数几乎为零,所以送他一个诨名“温钟馗”。丑到连鬼都怕,可谓丑冠全唐。据说多年以后,他的孙子到四川去求职面试,被HR在第一轮就直接PASS掉了,给出的理由是:他实在跟他爷爷温庭筠长得太TM像了!
2.
温庭筠长得虽然人神共愤,但并不耽误他的放浪形骸,风流不羁。他的才华和他的颜值一样冠盖全唐。
史料上白纸黑字记载着他“才思艳丽,工于小赋,每入试,押官韵作赋,凡八叉手而八韵成”,故又被称为“温八叉”。双手一交叉,抖一抖手腕,一句诗就完成了。如此程序,“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一套广播体操的热身运动下来,文不加点,一挥而就,交叉活动了八次手腕而已,和着官韵的八句律诗就完成了,而其他考生,此刻恐怕还处在审题阶段呢!世人都说三国时期的曹植七步成诗牛逼,但是按照效率对比,温庭筠还要比曹植高上若干个百分点。
尽管温庭筠如此才高八斗,但科考却总是不被录取。不中,不是因为才华,而是因为态度。温庭筠这个人平时爱针砭时弊,讥刺权贵,在自媒体上经常发表一些与构建和谐社会不和谐的声音,身为一个公知,在统治阶级眼里,就算你丑也不能多作怪呀!遭到封杀便在所难免了。
然而温庭筠偏偏极具奥林匹克精神,更快更高更强,不抛弃不放弃,失败了再继续。不仅自己考,还极具爱心充当枪手,帮助考场内的其他考生一起考。考试的时候谁要是能坐在他的周围,那可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心里恨不得高唱“东方红,太阳升,大唐出了个温飞卿,巴扎黑!”(温庭筠字飞卿)
由此温庭筠又得了个江湖雅号“救数人”。可笑的是,被他帮助的人悉数都中了举,他依旧是名落孙山。考场作弊救人出了名,就连监考官都要特别关注他。有一年春闱,考官将温庭筠安排到了自己的帘幕之前的位置,在眼皮子底下监考他。(差生同学们都可以回忆一下,当年自己坐在黑板前老师讲台边上的那个特供“专座”。对,就是那个位置!)
温庭筠感觉受到了侮辱,越写越觉得憋屈,于是和监考官顶撞起来,大闹考场,结果被红牌罚下。饶是如此,据不完全统计,那一场考试中温庭筠还是帮助了八位同学完成了题目,真无愧于他那“救数人”的金字招牌。
3.
为了生存,温庭筠只好进入相国府做幕僚,给令狐绹做秘书。然而他又看不上自己上级的才能,处处抢白,让领导好不尴尬。有一次,唐宣宗下旨让官员们各自填一首新词《菩萨蛮》交作业,这可是温庭筠的强项啊!令狐绹回到府里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温庭筠,还特别嘱咐千万别把枪手代笔这事说出去。这本应该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结果却被温庭筠转身就写进了微博置顶,让令狐相国颜面大跌,由此也结下了梁子。温庭筠的各种污点被他计入了档案,上了政府教育部和人事部的黑名单。
如此这般持才傲物,讥讽权贵,这样人的结局基本都是固定模板:穷困潦倒,甚至受尽凌辱。
晚年的温庭筠四处漂泊,做一些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官职,勉强糊口。六十多岁的时候来到淮南,依然不忘交游酬唱,高唱着“酒酣夜别淮阴市,月照高楼一曲歌”喝酒狎妓。到最后竟然沦落到了乞讨为生的地步,即便如此,讨来的钱也都用来今朝有酒今朝醉了。有一次半夜又喝高了,站在街头唱摇滚:“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歌声传到三公里以外,被巡逻的兵丁听到赶来粗暴执法扇了嘴巴,牙齿都被打掉了,再唱歌都漏风了。
温庭筠一怒之下告到了淮南的府衙,谁知值守淮南的父母官竟然是他以前的老东家,现在的老冤家令狐绹。令狐绹自然不会为温庭筠的遭遇主持公道,相反还添油加醋地把事情传到了京城,温庭筠本就顽劣的社会形象便更不堪了。温庭筠气不过,决定去长安上访,上访的生涯可想而知,结果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了。
温庭筠和李商隐是晚唐时期最著名的两大才子,但两个人都是郁郁不得志,而这种不得志都和令狐绹有纠结,一个是因为党派关系,一个是因为人际关系。虽然当时令狐绹权力比他俩大而能一手遮天,但是千秋万代之后,清算起才气诗名来,“温李”闪闪发光,赫然并列在文学史册,而令狐绹只能算是个路人甲乙丙丁的龙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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