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周墨那里没了动静，周违把许多事情交给了三十他们，自己便难得地闲了下来。刑狱司他是不能去的，那是唯一族长被禁止出入的地方，虽然周慎言的状况十分令人担心。有时他派十九去那儿，但不知为何，每次十九带他的信物提出要看望周慎言的请求，都被周黢拒绝了，于是后来也就不再造访。
这天的早晨格外寒冷，十五忽然感了风寒，躺在房里休息。此时她的眼里充满了忧郁，所有人都知道她在为十六的境况感到担心。
自从十四去世，周违房里就只剩了十五这一个女下人。因为她的温弱美丽，许多年轻的男下人都在暗地里思慕她。这些人曾经包括十六，他在爱上十五以后彻底由卑微怯懦转变为活泼快乐，在周违身边的时候，与其他的下人相处也颇愉快。但是现在十六如何，就不是周违所能想到的事了。
周违一望见卧病的十五，便想起十六尚在的时日。他看着十五的目光就渐渐涣散，凝聚在旧日的思绪里不动了。
“主人，——咳！——主人站在房间里好久了。二少爷怎样了？主人不去看看他么？”十五说道。
周违猛地收回思绪，笑道：“十五这是在赶我走吗？”
十五看着初冬的日光斜照在他脸上，黑氅上别的一枝白石蒜花静静地发着光，脸上无意红了。“不是，十五没有那个意思。——咳！——”
“阿迕自从送回房里以后一直在转好，现在有时也能去院子里走走了。”周违很松快地说道，在十五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倒是你啊，身子平日里就弱，一生了病一定要好好养着的。”
十五想说点什么表示已经领受了周违的好意，但是说不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虚弱，那么就只能是因为周违那一对深黑含笑的眸子。十五不懂得怎样品评别人的相貌，但是无论从什么方面看，周违都应该算是很好看的。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想起芳烈的栀子。
“对了，你还记得今年祭典前一天，我把你叫去谈话吗？”周违忽然道。
“记得。”十五说这话的时候，周违注意到她的目光刻意避开了自己的，落在稍显不安的指尖上。十五知道那次她险些说出自己隐藏得最深的秘密，但是毕竟克制住了，她以为周违不会再想起来的。
“那时候我问起你的遗愿，你一定有的，为什么不说呢？”周违凝视着她的眼睛，好叫她无处隐匿自己的想法，因为她的眼睛也会说话，那些话比口中的更加真实生动。
十五干脆地闭上眼，拒绝他的探询。“那只是一个无望的可笑的心愿，——咳！——不必再提了。”
周违于是不再问话，起身准备离开。他稍向前倾的时候，胸口的白花忽然落在地上。他俯身拾起了那枝花，四下望一眼，把它插在了窗口的一个青酒瓶里。下人们不喝酒，那瓶子还是十六被咬伤的时候，十七从周慎言房里拿来的，瓷胎玉釉，温润可爱。如今这瓶子却还不回老师那里去了，周违心里又涌上一阵感伤。
“为什么不把花别回去呢，留在这里沾染秽气。”十五轻轻地道。
周违转过头来，窗外的日光映亮他柔美的侧颜。“它不想留在我这里呢，”他笑道，“你们几个都是爱干净的，哪里会有秽气。留在这里给你看着玩吧，今天的风虽冷一些，太阳却好，你待在房里委屈得很。”
十五看着他走出房门，心里重新涌上那个未曾出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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