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违还没有打算相信十九的话，三十却待他如兄弟一般。而三十是一个对待生人从来冷漠的人——周黥的忽视和周违的宽厚，赋予了他这项特权。因此周违对此十分困惑，但看见十九勤快地忙里忙外，他找不到机会假装自然地和三十说起这事。他待十九很隔膜，和对待十三和十七差不多。但十九没有十三的善忘，也没有十七的圆滑，这让周违觉得十九的确更胜一筹。
十七奉周违之命，托他在殡葬司的好友，在周宅西北角的墓地上为十四筑起了一座小小的坟茔。周宅北靠马唐山，西傍白水河，西北角本来可说是风水宝地，但因坟头聚集成了荒凉偏僻的所在，放眼望去尽是大大小小的土包，颇煞风景；十四的新墓上碑文历历，是周违亲手所作，在其中稍显突兀地立着。
十六带着伤到了周墨家里，有个下人替他打理一切，若不是十六真的没法从床上起来，他都要抢着去做自己的活儿了。每日用饭时分，也有专人送来饭菜，菜品精致清淡，颇合胃口。在这里养了几天伤，十六觉得自己胖了一些。但他从来没见到周墨本人。
十六从前跟着周违出去的时候，有时会看到周墨。他几乎常年穿着一件有深红刺绣的黑色长袍，戴一顶红宝石冠，上面垂下的银丝流苏遮住大半个脸，如同帝王的冕旒。这是长老统一的正装，但只有穿在周墨身上才显出阴鸷的味道。这是为什么，十六也弄不清楚。
这几天里，十六被咬过的手臂慢慢地变黑肿胀，如同腐木上鼓起的青蕈；后来在药物的调理下，慢慢地脱皮，流出微白粘稠的脓液，然后平复下去，长出嫩红的新肉。十六一天天看着自己的手，有时它疼痛得他几乎想把它砍掉，但是熬过几天后，他自觉仿佛获得新生。
在他快好的时候，周墨第一次来见他。他穿着一身便服，似乎只是顺道而来。十六极力做出温顺的样子，回答周墨的问话。
“怎样，十六，伤好些了吗？”
“快好了，长老。”
周墨流露出松快的表情，轻叹道：“人没事就好。咬你的那条蛇呢？”他忽而笑道。
“比十六好多了。”十六答。
“这样啊！阿违好像是挺喜欢阿墨的——那蛇叫阿墨是吧？哈！和我倒是一个名字，可惜蛇活不了我这么老啦！哈哈！十六，你几岁了？”
十六对周墨的笑感到惊讶，险些没接上话。“回长老，十六二十三岁。”
周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在想给你安个什么职位好呢，十六，你识字吗？”
“回长老，不认识。”
周墨忽然又笑了。“不识字又怎样呢！这样吧，你明天开始替我送信，给不同人的信封都是不一样的，我叫人教你认一认就好了。怎么样？”
“十六非常感激。”
周墨又不着边际地说了会儿话，便走了。十六回头看看，房里的下人们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长老怎么待你这样好？”有一个低声问道。
十六茫然摇头。有几个下人开始哧哧地发笑。
“他交了好运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网友评论